那道青光并非孤立的光柱,而是由亿万微光汇聚而成的奔涌长河。
它们从地脉裂隙中浮起,自焦土之下、残碑之间、枯骨指缝里悄然升腾——每一个光点都像一缕未尽的呼吸,一声无声的告别,最终汇作碧色洪流,直贯天穹。
沈砚下意识将苏晚照护在怀中,用身躯为她隔开光芒的余波。
可那光却静得出奇,没有温度,没有冲击, 仅仅轻柔地流淌而过,仿佛天地在屏息,等待一场终结之后的第一次呼吸。
那光芒没有丝毫灼热与毁灭的气息,反而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草木破土的清冽与生机——空气里浮动着湿润的泥土香,耳边是细微如露珠滴落草叶的“叮”声,仿佛整个大地在轻喘。
光芒拂过他的脸颊,像一缕初春的风,微凉而柔软,触之即化;他心口那三百二十二道终日低语的亡魂,在这一刻竟停止了哀鸣,转而吟唱起一首古老而安详的摇篮曲。
那旋律如温水漫过心脉,抚平了他灵魂深处最尖锐的伤痕,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千名阵,这座吞噬了无数生命的活地狱,在此刻彻底改变了模样。
弥漫在空气中那股甜腻的、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被青光涤荡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山涧清泉般的通透感,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晨雾中的绿意。
盘踞在石缝与枯骨间的黑色菌丝,如同遇见烈日的冰雪,发出尖锐的嘶鸣——那声音像是无数细针刮擦骨面,令人牙根发酸——随即迅速萎缩、碳化,噼啪作响地崩解为灰烬,随风飘散,触感如焦纸碎屑掠过皮肤。
“哥哥……”阿眠松开了紧抓着地面的手,她跪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那贯通天地的壮丽光景,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却不再是出于恐惧或悲伤。
她能“看”到,在那青光之中,无数个扭曲痛苦的影子正在舒展、变得完整——那不是用眼睛所见,而是灵魂的感知:她听见他们低语,像风吹过麦田的沙沙声;她触到他们离去时指尖拂过的温度,如一片羽毛扫过手心。
他们不再是“情感样本”,不再是冰冷的数字,他们寻回了自己作为人的轮廓与尊严。
她转向哥哥阿蛰,那个几乎透明的少年身躯,在青光的映照下,竟奇迹般地重新变得凝实。
他虽然依旧虚弱,但已不再有随时会消散的危险。
阿眠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到他的手腕,那不再是虚无的凉意,而是真实的、微弱却坚定的脉搏跳动。
不远处,王氏拄着拐杖,身躯如风中残烛般摇曳,却始终没有倒下。
她手中的《产簿》残页,在青光的照耀下,那一个个用血写下的名字,仿佛被赋予了千钧之重,散发出淡淡的金色微光。
纸页在风中轻轻震颤,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无数细小的叹息。
她浑浊的老眼中倒映着漫天碧色,嘴唇翕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那些名字。
“张家大丫……李家三郎……你们,回家了。”
地穴深处的咆哮与惨叫,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青鸾那夹杂着不敢置信与极致痛苦的尖叫,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紧接着,那代表着原始菌株意志的、如同千万人同时哭嚎的哀鸣,也化作了一声短促而绝望的悲鸣,随即彻底沉寂。
深渊,归于死寂。
沈砚能感觉到,怀中苏晚照的身体不再冰冷,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正从她心口的位置缓缓扩散开来,像一滴温水渗入冻土。
停在她唇上的那只草蝶,翅膀上的脉络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微微翕动了一下,沾上了一点青光的露水,晶莹剔透,折射出七彩微光,触感轻若无物,却仿佛承载着整个春天的重量。
他低头,凝视着她苍白的脸。
她眉心紧蹙,似乎仍在与某个极其痛苦的记忆搏斗。
他想起她脑海中闪过的那个画面,那个怯生生叫她“师父”的小女孩。
那是她遗忘的,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他又想起自己脑中回响的那句话:“让每个死亡……都不被浪费。”
原来,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她不是要与敌人同归于尽,而是要将被扭曲的死亡,重新转化为新生的契机。
她要用这片土地上所有逝者的不甘与遗愿,点燃一把足以烧毁“无界医盟”这等庞然大物的火。
她把火种交给了他。
随着最后一声菌株的悲鸣消散,那道贯通天地的青光也开始缓缓收束。
它不再狂暴地冲刷天地,而是温柔地向内收敛,仿佛一只完成了使命的巨手,正在缓缓合拢掌心。
所有的光点都开始向着光柱的顶端汇聚,那里的光芒变得越来越璀璨,越来越凝实。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洁净气息,深吸一口,仿佛肺腑都被洗涤。
沈砚抬起头,目光穿透那正在消散的光幕,望向天空。
他看到,在那光芒的最核心,曾经那团象征着绝望与瘟疫的漆黑菌核,此刻已然变了模样。
所有的黑暗与污秽都被涤荡干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润如玉的碧色。
它不再散发着吞噬一切的死寂,反而像一颗初生的星辰,静静悬浮在半空中,脉动着沉稳而强大的生命律动——每一次跳动,都像大地的心跳,低沉而有力,震得脚底微微发麻。
它缓缓地,从高天之上,向着他所在的位置坠落下来。
沈砚抱着苏晚照,缓缓站直了身体。
他那只曾沾满鲜血、布满伤痕的手,坚定而平稳地向前伸出,准备接住这枚由无数死亡与一个女人的决绝意志共同铸就的,未来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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