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照指尖的荧绿残痕正悄然褪去,像退潮般从皮肤上蒸发,只留下刺骨的寒意。
戏楼飞檐的影子横亘在青石板上,如一道未愈的刀口,割裂月光,也割裂她与身后那片血雾迷蒙的黑市。
风从檐角穿过,卷起她斗篷一角,拂过面首尚未冷却的躯体——那些裂缝中的眼睛,已彻底黯了下去。
她没有回头。
医徽碎片在掌心发烫,指向戏台深处,仿佛有谁在幕布后,轻轻拨动了命运的丝线。
沈砚的手虚虚护在她后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触感隔着薄衣传来,像铁箍般紧绷;颈后黑纹如活物般沿着脊椎攀爬,每爬一寸,他的呼吸就急促一分,粗重的吐息拂过她耳后,带着灼人的热度。
“晚照。”织娘的银丝突然缠上她手腕,冰凉如蛇,银丝末端浮着细碎光粒,像星屑在夜风中颤抖,“标记网在戏楼地下三丈处收束,那里有……”她顿了顿,银丝突然绷直如弦,发出细微的嗡鸣,“有活人的痛觉残留——像烧红的针扎进骨髓。”
影针不知何时站在戏楼朱漆门前,指尖摩挲着门框上的刀痕,木屑簌簌落下,她指腹传来粗粝的触感;她侧头,眼尾的朱砂痣跟着一跳,像血滴将坠未坠,“三天前,卖脂粉的阿秀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这儿;七天前,绸缎庄的二公子也是。”她低笑一声,声音干涩如砂纸摩擦,“戏台柱子上有抓痕,是指甲抠进木头的力道——他们死前都在拼命想跑,指甲缝里全是木刺。”
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腐朽的 hinges 像垂死者最后一声叹息。
戏楼里没有灯烛,月光从雕花窗棂漏进来,在戏台中央铺出银霜,寒气如潮水漫上脚踝。
本该空荡的戏台上,却立着个穿月白舞衣的身影。
水袖垂落如瀑,发间银簪折射着月光,连左肩微微下沉的弧度都和苏晚照分毫不差——那是她验尸时总习惯用左肩抵着桌沿借力留下的旧习,此刻肩胛骨的轮廓在月光下清晰如刻。
“是九娘。”影针突然攥紧织娘的衣角,布料在她掌心发出细碎的撕裂声,声音发紧,“我前日在黑市见过她卖艺,可方才查户籍……”她喉结滚动,像吞下一口碎玻璃,“户籍册上没有这个人。”
舞姬抬起手,水袖翻卷如浪。
她旋身时,裙裾扫过戏台的青石板,竟没发出半分声响——连一丝风都没有,仿佛她的脚从未真正触地。
苏晚照的后颈泛起凉意,寒毛直立,像有冷针顺着脊椎一寸寸扎上来——这不该是活人能有的轻盈。
“她没呼吸。”影针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也没心跳。”
织娘的银丝“嗡”地绷直,在空中划出半透明的网,光丝在空气中震颤,发出低频的嗡鸣:“系统共鸣波动。”她盯着银丝上跳动的光斑,瞳孔微缩,“这不是人……是‘行为校准影子’。医盟用来监测代行者的——它会复刻你的动作、习惯,甚至记忆,一旦偏离预设轨迹,就会启动回收程序。”
舞姬的舞步突然加快。
水袖翻卷间,她的身影与苏晚照重叠又错开,连垂眸时睫毛颤动的频率都分毫不差,仿佛镜中倒影挣脱了玻璃。
当她第三次从苏晚照面前旋过时,苏晚照看清了她腰间的玉佩——那是她三年前在乱葬岗救起的小乞儿送的,雕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此刻正随着舞步轻撞她的髋骨,发出细微的“叮”声,像童年残存的铃音。
“停。”苏晚照出声,声音发哑,喉间像被砂纸磨过。
舞姬应声止步。
她缓缓转头,月光正落在她脸上——那是一张和苏晚照一模一样的面具,眼角还留着道细疤,正是她三年前验尸时被骨茬划破的旧伤,疤痕在月光下泛着粉红的新生肉色。
“第7号代行者。”她开口,声音像金属摩擦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行为偏离率已达68.3%。建议……回收重置。”
苏晚照心口一窒,像被无形之手攥紧。
眉心的医徽突然剧烈震颤,有温热的东西顺着鼻梁滑落——是血,腥甜在唇边晕开。
她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舌尖,血珠渗出,混着唾液滑入喉咙。
更诡异的是,她的右手不受控地抬起,指尖浮起半透明的织命丝,缠上舞姬手腕,丝线接触的瞬间,传来一阵冰凉的静电感。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白得刺眼的实验室,自己站在全息投影前,指尖点在“AI人格日志”上,日志末尾写着——“她若反抗,就让她看见另一个自己。”
“晚照!”
沈砚的嘶吼将她拽回现实,声音沙哑如裂帛。
她转头,正看见他跪坐在地,左手死死攥住右手腕——他的右手正不受控地抓向自己的脸皮,指甲在脸上划出血痕,温热的血顺着指缝滴落,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嗒”的轻响。
颈后的黑纹已爬至耳后,连瞳孔都泛起浑浊的灰,像蒙了雾的玻璃。
“疼……”他咬破舌尖,血沫混着话音溢出,“别让我变成他。”
苏晚照踉跄着扑过去。
她想起神术星域的灵魂缝合祷文,想起共情系统的使用方法。
掌心按在他心口的瞬间,她闭了眼,将所有关于沈砚的记忆揉碎了往他意识里送:雨夜里他撑着伞等她验完尸,姜汤的热气糊在伞面上,氤氲成一片暖雾;她失嗅那天,他蹲在她脚边抹眼泪,说“大不了我当你的鼻子”,声音哽咽得像风中的烛火;还有刚才在黑市,他拽着她后领往怀里带时,体温透过布料烫进她骨头里的温度,像烙印。
“你是沈砚。”她贴着他耳朵低语,气息拂过他湿漉漉的睫毛,“是会给我煮姜汤的沈砚,是说要陪我查完所有凶案的沈砚。”
沈砚的右手慢慢垂落。
他的睫毛剧烈颤动,像在和什么东西殊死搏斗,最终却只是攥紧她的衣角,将脸埋进她肩窝,一声都没吭,肩胛骨在她掌下微微抽动。
织娘的银丝突然炸成金芒,光丝如蛛网般在空中震颤。
“找到了!”她指向戏台中央,声音发颤,“地下三丈,共鸣波动最剧烈的地方!”
苏晚照将沈砚交给影针,摸出怀里的银丝匕首,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冷绿的光。
她最后看了眼瘫坐在地的沈砚——他的指尖还攥着她斗篷的流苏,指节泛白如骨,布料被拉得几乎要断。
“等我。”她轻声说,转身扎进戏台下方的密道。
密道里霉味刺鼻,潮湿的空气黏在皮肤上,像腐烂的绸缎贴着脸颊。
苏晚照的指尖浮起荧绿标记,顺着墙缝蔓延,光丝在黑暗中如藤蔓生长,触感微凉,像有生命般向前探路。
当她踹开最后一道石门时,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墙上挂着成百上千张人皮面具,每张面具下都贴着泛黄的纸签:“苏晚照·适配度72%”,“沈砚·适配度91%”,“织娘·适配度88%”……纸页脆黄,墨迹晕染,像陈年的祭品。
中央祭坛上,“面首”背对着她。
他的身体还是那具无面尸体的蜡白,此刻却正用银线往脸上缝东西:沈砚的左眼,织娘的下唇,影针的鼻尖。
每缝一针,他就发出介于哭与笑的抽噎,银针穿过皮肉的“嗤”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
“谁来记住我真正的脸?”他突然转身,整张脸像融化的蜡,无数张小嘴从皮肤下钻出来尖叫,声波震得空气发颤,“我没有名字!没有出生!我只是你们失败的残渣!”
苏晚照的银丝在掌心绷直,刺痛从指尖窜上心脉。
她想起面首尸体里那些克隆体的眼睛,想起他说“轮到你交脸了”时的迷茫。
她没有退,反而往前走了一步,心火印的残力顺着指尖渗进空气,灼热的气流拂过面颊:“你不是残渣……你是被他们烧掉的‘愿’。”
面首的尖叫戛然而止。
他歪着头看她,其中一张小嘴扯出个笑,嘴角撕裂到耳根:“你能看见我?”
“我能。”苏晚照的银丝缠上他心脉,触感空荡如风,“我带你看疼以外的东西。”
共情系统启动的瞬间,她的意识被拽进一片黑暗。
那里有无数双手在撕他的脸,有无数声音在喊“失败品”“实验体”“处理掉”。
他缩成一团,用别人的皮裹住自己,却永远填不满脸上的洞。
“下次……我帮你造一张。”苏晚照哽咽着,将所有关于“希望”的记忆灌进他意识里,“一张只属于你的脸。”
面首的身体剧烈颤抖。
他脸上的银线一根接一根崩断,沈砚的左眼、织娘的下唇、影针的鼻尖纷纷坠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像琉璃碎裂。
最后,他的整张脸层层剥落,露出底下空无一物的头颅。
“那……”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别让我再疼了。”
他化为灰烬的瞬间,头顶传来闷响。
苏晚照抱着从祭坛上抢下的未完成面具往外跑——那是张沈砚的脸,嘴角被缝成上扬的弧度。
戏楼外,月光更亮了。
影针扶着沈砚站在台阶上,见她出来,沈砚挣开影针的手,踉跄着扑过来,将她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没受伤,才松了口气,掌心还带着她斗篷的纤维。
“面首……”苏晚照将面具塞进他手里,“没了。”
沈砚低头看面具,指腹轻轻抚过那抹上扬的嘴角,触感粗糙,线脚未修。
他想笑,却红了眼眶。
回客栈的路上,苏晚照闻到了风里的桂花香——可等她仔细去嗅,又什么都闻不到了,鼻腔空荡,像被什么堵住。
她这才想起,医徽在她眉心烫出的新铭文:“下一次,将是触觉。”
推开客栈房门时,桌上的姜汤还温着。
苏晚照伸手摸了摸碗壁,温度透过掌心传来,像沈砚的手。
她低头,看见自己在碗里的倒影,眉心的医徽裂了道细缝,正渗出淡金色的光。
窗外,一道黑影掠过屋檐。
那黑影的手里,捏着块从沈砚衣角剪下的布片——布片上,还留着他体温的余温。
苏晚照抱着沈砚的面具坐在床沿。
月光透过窗纸洒在面具上,将那抹上扬的嘴角照得发亮。
她伸手轻轻碰了碰面具的鼻尖,触感还在,可再过些日子……她闭了闭眼,将面具贴在胸口。
“这次换我守着你。”她对着月光轻声说。
喜欢我在异界剖邪神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我在异界剖邪神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