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市的青石板还凝着晨露,湿冷的雾气贴着砖缝游走,裹挟着腐叶与陈年药渣的苦涩气息,渗进每一道墙根裂痕。
老厨子蹲在灶前拾柴,指尖刚触到枯枝,后颈忽地一凉——锅底那行血字仍烙在眼前:逆案凶徒苏晚照勾结异端,亵渎死者。
墨迹混着残粥黏在铁锅深处,腥气隐隐,仿佛不是写就,而是从金属里渗出来的。
他鼻尖一抽,铁钳磕上灶沿,溅起几点火星。
手一松,锅砸地,声响沉闷如鼓,震得门槛发颤。
隔壁药铺檐下,冷知谏正晒药,闻言抬眼——陈皮翻飞如蝶,药香微乱。
他顺着那声钝响望向天医监方向,飞檐之上,一只乌鸦昂首,啼声撕开晨雾,如裂帛,似丧钟。
消息像滚水泼进麦垛,未到辰时已漫遍都城。
观星台的汉白玉阶被百姓挤得水泄不通,穿皂衣的士兵用长枪开路,枪尖在晨光中泛着冷蓝,每一次推搡都激起一片低吼与喘息。
空气里混着汗味、铁锈味,还有不知谁怀里捂着的冷馒头散发出的酸气。
押着的女子被推搡着上来,脚步踉跄,脚踝在石阶上擦出一道血痕。
苏晚照的衣袍沾着焦黑的灰烬,布料摩擦皮肤时发出沙沙的轻响,发梢还凝着昨夜血珠,一滴一滴,落在锁骨凹陷处,温热黏腻。
她始终垂着眼,直到被绑上刑柱时,手腕被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才缓缓抬腕按在心口。
医徽在掌心下微微发烫,不再是从前那种机械的嗡鸣,倒像有颗极小的心脏,随着她的脉搏一下下撞着皮肤,震得指尖发麻。
监刑官的乌纱帽在晨风中晃了晃,帽翅轻颤,他捏着圣旨的手有些发颤——倒不是怕这女犯,而是忌惮空中那团若隐若现的虚影。
虚影浮动时,空气泛起涟漪,耳边传来极细微的电流声,像是无数人在低语,又像是金属在缓慢锈蚀。
医盟投影已至。他扯着公鸭嗓笑了,腰牌上的天医监纹章擦得锃亮,映着天光,刺得人眼疼。苏姑娘,你不过是具残次代行者,等会烧干净了,自有上界来回收。
虚影动了。
那是团裹在蓝光里的人形,五官模糊如水面倒影,却让台下百姓纷纷跪伏,额头抵着青石板直磕,咚咚声连成一片,混着抽泣与祷告。
苏晚照抬眼,目光穿透那团光,像是看见无数个重叠的画面:蒸汽管道里流淌的黑血,黏稠如沥青,发出汩汩的闷响;基因舱中蜷缩的残魂,皮肤半透明,骨骼泛着诡异的蓝光;神术圣殿祭坛上堆成山的骨殖,白森森地堆叠着,每一块都刻着编号,风一吹,便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像在低语。
你们说我在浪费死亡?她的声音很轻,却像块烧红的铁,烫得空气滋滋作响,唇齿间甚至泛起一丝焦味。可你们把死者炼成仁心丹时,算过痛吗?
医徽突然爆亮。
九道半透明的影子从她体内浮起,有穿蒸汽束腰的,金属关节发出咔嗒的轻响;有裹灵能战衣的,能量纹路在皮肤下游走,发出幽蓝的微光;有披着神术法袍的——都是曾被无界医盟选中的代行者,残念在时光里熬成了刺。
虚影中的医盟投影发出尖啸,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可苏晚照听不清了,她的意识正被记忆碎片撕裂。
未来实验室的冷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全息屏上跳动着多元宇宙死亡图谱的数据流,荧绿的数字如雨倾泻,耳边是机械合成的播报声,冰冷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看见自己(或者另一个自己)拍着桌子怒吼:这不是医学,是屠宰!导师的声音从金属扩音器里渗出来,带着电流杂音:死亡数据是文明的燃料,你不过是个更高效的采集器。
去他妈的燃料。她在记忆里骂了句,和现实中的自己重叠。
火折子擦响的瞬间,剧痛顺着脚踝往上爬,火焰舔上脚背,皮肉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焦味迅速弥漫。
苏晚照闭了闭眼,感受着火焰舔舐皮肤的灼痛——和记忆里那些被炼魂的死者比,这根本不算什么。
医徽突然灼烧起来,像是要把她的胸骨熔穿,第二块残片地裂开,碎片扎进心脏的刹那,她听见系统第一次用人类的声音说话:检测到自主意志......
灵压爆解术·逆燃!她猛然睁眼,瞳孔里跃动着白炽的光。
心口的医徽轰然展开,像朵燃烧的莲花,释放出环形冲击波。
原本舔向她的火焰被这股力量狠狠一推,反向压缩成个刺眼的火球,地撞上观星台顶端的医盟投影。
虚影扭曲着溃散,空中留下道焦黑的裂痕,像只巨眼缓缓闭合。
台下百姓发出潮水般的惊呼,有几个胆子大的抬头,看见那裂痕里渗出些细碎的光粒——是被医盟囚禁的死者残念,正簌簌落向人间,落在发梢、肩头,带着微弱的暖意,像春夜的萤火。
市井钟楼的飞檐上,沈砚的指节抵着砖缝,渗出的血珠在青灰砖上洇成红梅,指尖传来火辣辣的痛感。
他把最后一块锅片嵌进钟舌时,金属摩擦的声响让他耳膜发疼——这是他和苏晚照捡了三个月的碎锅,熔了又铸,才凑出的共鸣阵。
咚——
烧火棍砸在钟面上的瞬间,沈砚踉跄着撞向木梁,震得肋骨生疼。
钟声像道有形的浪,顺着地脉往天医监滚去,脚底的震动一直传到牙根。
他望着观星台方向腾起的白光,喉间泛起甜腥,却笑出了声——晚照说得对,锅不是用来熬汤的,是用来敲醒这世道的。
地宫牢房的墙皮簌簌往下掉,冷知谏的指甲缝里全是血,每划一笔,指尖都传来撕裂的痛感。
她望着自己刚刻完最后一笔的阵图,那是《诞生录》里最险的哀恸共振,需要万名被标记死者的魂魄共鸣。疼吗?她对着空气轻声问,像是在和那些从未谋面的死者说话,然后狠狠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温热的液体顺着下巴滴落。
鲜血滴在阵图中央的刹那,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震得石壁簌簌落灰。
冷知谏靠着墙滑坐在地,听着头顶传来士兵的惊呼声——他们不知道,此刻地底下正有上万个声音在齐鸣,像首无声的挽歌,把万界尸源阵的启动频率压得七零八落。
观星台的火还在烧,可苏晚照已经踏出了火圈。
她的衣衫只剩些焦黑的碎片,医徽却亮得刺眼,每一次跳动都像在说。
监刑官瘫坐在地,裤裆里渗出暗黄的水渍,苏晚照弯腰按上他额头时,他像被踩住脖子的鸭子,只知道发出咯咯的惨叫。
黑色结晶从他鼻孔、耳朵、眼睛里涌出来,落了满地,发出细碎的脆响,像冰雹砸在瓦片上。
围观的百姓先是惊呼,接着纷纷捂住嘴干呕——他们吃了三年的仁心丹,此刻正从胃里翻涌上来,变成指甲盖大的黑晶,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混着唾液与胆汁,泛着诡异的暗光。
九百种死法熬的汤。苏晚照的声音像冰锥,扎进每个围观者的骨头里,唇齿间吐出的寒气在晨风中凝成白雾。你们当是仙药,其实是......
第七声钟响传来时,她突然笑了。
那笑里有劫后余生的轻松,有看透真相的释然,还有点小女儿的骄纵——像极了从前蹲在义庄灶台边,偷吃沈砚熬的红豆粥时的模样。
砚哥,锅敲得真准。
地宫最深处,裴玄烬的铁链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每一步都像在刮擦骨头。
他望着失控的阵法,喉间的血腥气越来越浓。静默信标,启。他对着空气说了句,然后咬断了舌尖,血顺着喉管滑下,带着铁锈味。
鲜血顺着衣袍内衬的阵眼偏移图流淌,像条红色的河,把他用三年血书绘成的路线,一寸寸注入阵法核心。
万界尸源阵的轰鸣渐渐弱了,取而代之的,是道极细的求救信号,顺着位面裂隙飘向未知的远方。
苏晚照站在观星台废墟上,医徽缓缓张开,露出里面流转的星图。
系统的女声不再机械,倒像浸了人间烟火:检测到自主医者意志......活体医徽,正式激活。
警告:高维肃清程序已启动,肃清使,即将降临。
暮色漫进义庄时,苏晚照蜷缩在残破的灶台边。
风从漏雨的屋顶灌进来,吹得她发梢上的血珠摇晃,将落未落。
她的指尖在地面反复划动,泥土里渐渐显出些歪歪扭扭的痕迹——像是在画口锅,又像是在写某个名字。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惊起几只寒鸦,翅膀扑棱声划破寂静。
她望着灶台上残留的红豆渣,忽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医徽还在跳,一下,两下,像极了某个人敲钟时的节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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