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台边的青苔还凝着露水,凉意顺着石缝爬进阿葵的膝盖,湿漉漉地贴住裙布。
她跪坐在井沿,裙角沾了半片枯叶,金瞳像被抽干了光,直勾勾盯着水面上那枚青铜药杵。
水面浮着一层薄雾般的涟漪,药杵随波轻晃,撞在她垂落的指尖,发出极轻的“叮”——像是陈婆捣药时最后一声余响。
“奶奶说……疼的人才活着。”
可如今,井底再无人应答。
三日前,陈婆在晨雾中化作蚕丝,魂散于枯井之上;昨夜,镇南又添一具白骨裹蚕的尸身。
而此刻,阿葵掌心攥着的半枚青铜密钥,正与水中那药杵隐隐相映——同出一源,却似命途的残片,拼不回完整的往昔。
破庙墙角传来压抑的咳嗽,一声接一声,像锈铁在石上拖行。
苏晚照扶着墙直起腰,掌心捂着嘴,指缝间漏出几点星屑般的灰,落在青石板上竟微微发亮,旋即被晨露吞没。
右眼视野边缘的数据流又浓了些,像被墨浸开的纱,偶尔闪过蒸汽管交错的金属穹顶,或是悬浮着基因链的淡蓝舱体,冷光刺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多语言的医学术语在耳中炸响,“创伤标记”“信标频率”“代行者状态监测”——系统翻译后的关键词如针尖扎进神经。
“又咳了?”沈砚从供桌下钻出来,手里攥着块粗布,嗓音压得低,像怕惊动屋梁上积年的尘。
他先前趁人不注意,把香炉里最后一撮香灰塞进了琴匣夹层,此刻喉结动了动,蹲下来替她擦嘴角,指尖带着泥土的粗粝和昨夜熔铜留下的灼痕。
“那灰不是好东西。”他低声道,“我昨晚翻了半本《灵械密录》,香灰里有星轨石粉末,能引着医盟的眼睛看过来……下次痛,别让他们知道。”
苏晚照盯着他沾了泥的指节。
这双手前日替她裹过伤口,昨夜又偷偷拆了半盏青铜灯熔成共振匣零件,此刻正抖得轻,却把粗布按得极稳。
她伸手覆住他手背,触到掌心新结的茧,硬得像烧过的铁片——突然想起三日前井底那团温热的攥握。
原来他早就在藏,藏她的血,藏她的痛,藏所有会被高维视线捕捉的痕迹。
“晚照。”
声音从庙门传来,冷得像霜落在瓦上。
墨槐抱着半卷《千面医图》,左眼蒙着的布条渗着淡红,是方才割破指尖时溅的血。
她走到庙角,指甲在青石板上划出四道浅痕,动作干脆得像刀切纸。
“我画了影渡结界,能遮七分生命信号。”血珠滴在符文中心,图卷在她怀里自动展开,空白页上却浮起淡墨侧影——灰发,右眼有血痕,身后七道人影像被水浸过的墨迹,模糊晃动。
她猛然合卷,指节捏得发白:“你不是第一个代行者。”声音里裹着冰碴,“但你是第一个……”她顿了顿,低头盯着图卷边缘翘起的纸角,像是怕说出口会碎,“敢把痛扛下来的。”
庙外忽然响起琴音,断续如呼吸。
白鸦坐在台阶上,盲眼蒙着的蓝布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底下淡青的疤痕。
他膝上的无舌傀儡胸口嵌着枚密钥,正随着琴音发出幽光,映出段模糊残影:纯白殿堂,六具水晶棺,每具棺里的人都闭着眼,面容与苏晚照有七分相似——棺身冷光浮动,像有雾在玻璃内侧爬行。
“姐姐!”
小满的尖叫像根银针扎进耳膜,震得人脑仁发麻。
月蚀的阴影爬上墙,小姑娘的影子被拉得老长,投在斑驳的壁画上,竟显出镇外官道——尘土飞扬,一队医者踏雾而来,每人肩扛银白舱体,脚步整齐如机械,舱身铭文在影子里泛着冷光:【净化派·回收单元·Ω-7】。
“他们说你是‘失控变量’!”小满扑进苏晚照怀里,影子还在墙上扭曲,抽搐如受惊的蛇,“要拆了你的脑子,取回系统……”
苏晚照的手指在小满背上轻轻拍着,掌心能感到孩子肩胛骨的颤抖。
她想起昨夜系统突然弹出的警告:【净化派为无界医盟激进分支,主张清除意识稳定性<60%的代行者】。
此刻她的意识稳定性,正是53%。
夜更深时,苏晚照蹲在镇北荒坟前。
她撕了染血的袖口,用炭笔在布上写了三行字:给沈砚的是“若我失联,毁共振匣”,给白鸦的是“带小满走,琴匣夹层有灰”,给阿葵的是“你不是工具,你是人”。
字迹被露水洇开,像团团小血渍,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青铜药杵埋进土时,她用银针刺破指尖。
血滴入地的刹那,系统突然震动,【检测到高浓度情感共振,创伤标记反向追踪精度+40%】。
右眼视野里,一串坐标缓缓浮现——极北冰原,冰下千米处,标着“基因方舟”。
“你错了。”她对着新堆的土包轻声说,风掀动她的灰发,扫过脸颊,凉得像死人指尖的触碰,“可你不该被当成垃圾清除。”她低诵从光愈修会学来的祷文,本是止痛的术法,此刻逆转为“哀悼锚定”,坟头青草疯长,缠成座拇指高的祠堂,草叶上凝着露,像未落的泪。
沈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捧着个巴掌大的匣子,碎琉璃嵌着蚕丝,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触手温润却带着微弱震颤。
“我改了共振匣。”他吸了吸鼻子,咧嘴笑出白牙,声音有点发抖,“加了痛觉缓冲层,能替你扛三成痛……”话音未落,眼泪先砸在匣盖上,溅开成细小的光点。
“你说过,奶狗助理的用处,就是让御姐少流点血。”
苏晚照低头。一滴泪落进灰发里,凉得像星子。
就在这时,右眼视野骤变。
冰原坐标处腾起银白光柱,光柱顶端浮着张脸——和她生得一模一样,却冰冷得像块玉,身披白袍,胸前铭文刺目:【净化派首席执行官】。
她猛地攥紧沈砚的手。
少年掌心的温度透过缓冲器传来,混着青草和铁锈味,真实得烫人。
是夜,破庙的油灯燃到灯芯。
苏晚照倚着墙合眼,右眼数据流却越爬越凶,从视野边缘漫到太阳穴,像条发亮的虫,一下下啃着神经。
小满缩在她脚边打盹,影子缩成团小毛球。
沈砚替她掖了掖衣角,白鸦的琴音不知何时停了,只剩无舌傀儡胸口的密钥,还在幽微地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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