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牌在掌心剧烈震颤,嗡鸣如钢针贯脑,沈砚瞳孔骤缩——那枚沉寂多年的信物,竟在苏晚照靠近的瞬间裂开一道细纹,六瓣花纹寸寸剥落。
他抬眼,正见她耳垂上那点血色倏然熄灭,仿佛有火在她耳道深处烧尽,又冷然凝成灰烬。
一步抢上,指尖将触未触,却被她轻轻一挡。
她的手冷得不像活人,像一块浸过寒泉的铁。
可她神色未动,只将缰绳缓缓收紧,目光投向老林深处,仿佛方才崩解的不是传承三代的命契法器,而是风中一片无关紧要的枯叶。
远处,一声枯枝断裂的脆响,悄然没入林雾。
他知道——
她来了。
命轨重启,无人能逃。
她的动作沉稳依旧,仿佛失去的不是一件性命攸关的法器,而仅仅是拂去了一片落叶。
可那拂袖的力道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绷到极限的琴弦。
“没用的,”苏晚照的声音比往常更低,因为左耳的失聪,她对自己声音的把握出现了偏差,显得有些空洞,话音出口时竟在自己颅骨内回荡,如同自深渊中传来,“它已经完成了使命。”
沈砚的手僵在半空,眼中的焦急几乎要溢出来:“什么使命?用你的听力做交换的使命吗?苏晚照,你疯了!”他声音发颤,喉结滚动,仿佛要将怒火与恐惧一同咽下。
她没有回答,只是将那枚仍在震动的青铜医盟信印托在掌心。
金属的震颤顺着掌纹爬上传至臂骨,像有无数细小的虫在皮下爬行。
奇妙的一幕发生了,那七枚由沈砚赶制的“听骨符”本已光芒黯淡,此刻竟像是受到召唤,齐齐从桌上飘起,环绕着铜牌缓缓旋转。
符纸边缘泛起幽蓝微光,摩擦空气时发出细微的“嘶嘶”声,如同蛇类吐信。
林疏月指尖下的古琴无风自动,琴弦猛然一震,铮然发出一声哀鸣,余音拖得极长,像是被什么无形之物拽住不肯放。
她脸色煞白,捂住心口,指尖冰凉:“那孩子……她在害怕,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她能感觉到琴腹中传来一阵阵低频的震颤,仿佛有心跳在共鸣——不是她的,也不是琴的,而是来自地底深处。
陶三爷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盘旋的符箓,嘴唇哆嗦着,仿佛看见了二十年前那场大火重演:烈焰舔舐屋梁的爆裂声、木梁坍塌的轰鸣、女人凄厉的哭喊……此刻全在耳畔重播。
“信印合一,唤醒的不是门……是守门人。”他声音沙哑,带着烟熏火燎的旧伤,“那女人说过,古墓里埋着的,是机械神殿都感到棘手的‘初代病人’,而守门人,就是镇压病人的‘锁’。”
苏晚照依旧不为所动,她的右眼紧盯着符箓与铜牌的共振。
原本在空中投出的那一条模糊光线,此刻在铜牌的增幅下,竟在木屋中央的地面上投射出一幅更加清晰、更加立体的光影图谱。
光丝如活物般扭动,交织成网,每一根都带着微弱的电流感,仿佛伸手一碰就会被灼伤。
那不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幅错综复杂的地下脉络图,无数细小的光线如蛛网般蔓延,最终汇聚于一个点。
那个点上,一个古老的符号闪烁不定,形如一把倒悬的枷锁,每一次明灭都伴随着一声极低的嗡鸣,像是某种沉睡巨物的呼吸。
“是地宫的结构图!”沈砚失声惊呼,他迅速辨认出其中几条脉络的走向,正对应着后山的地势,“山长不是在铺路,他是在解开封印!每一盏‘灯’的熄灭,就相当于解开一道锁。七个孩子,七道锁,现在他已经解开了六道!”他说话时,喉间泛起一股铁锈味,那是紧张到极致时咬破了舌尖。
“第七道锁,”苏晚照的目光落在图谱中央那个枷锁符号上,声音冰冷如铁,每一个字都像从冰层下凿出,“就是守门人本身。山长无法靠自己打开,所以他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激活医盟信印,找到守门人并将其惊醒的引子。”她缓缓抬眼,那仅存的一线光影,落在了沈砚和林疏月身上,“他需要我们。”
一切都说通了。
山长故意留下线索,引他们入局,甚至可能连二十年前那个“怪衣女人”的出现,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真正的目的,是借苏晚照之手,找到并触发最后的机关,为他女儿——或者说,为他女儿身体里那个“不该醒的东西”,彻底扫清障碍。
“他算准了我们一定会查到底。”沈砚咬牙切齿,一拳砸在桌上,木屑飞溅,掌心火辣辣地疼。
苏晚照却摇了摇头,她将那枚已经停止嗡鸣的铜牌收起,转身走向门口。
布袍掠过门槛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像枯叶扫过石板。
“不,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
“他以为我是来开锁的,”苏晚照的背影在昏暗的门框中显得格外萧索,却又挺拔如松,“但我这双手,只会缝合,无论是人的身体,还是破碎的灵魂,或者是……一道即将洞开的门。”
话音未落,她已迈出木屋,毫不迟疑地走向那片被夜色浸透的森林。
沈砚立刻抓起桌上的龙骨粉袋和一捆特制的灵萤绳,对林疏月和陶三爷沉声道:“你们留在这里,若天亮我们还未回,就立刻离开此地,永远不要再回来。”
陶三爷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为一声长叹,那叹息里裹着二十年的灰烬与悔恨。
林疏月则望着苏晚照的背影,轻声说:“请告诉她,那孩子的哭声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解脱。”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琴弦的震颤仍未平息。
沈砚重重点头,快步跟了上去。
老林里的雾气比来时更加浓重,几乎化为实质的液滴,挂在交错的枝桠上,悄无声息地坠落,打湿了两人的衣襟。
水珠顺着领口滑入脊背,凉得像蛇爬过。
周遭死寂一片,连虫鸣都已消失,仿佛整个森林的生命都被抽干了。
脚踩在落叶上,竟无声无息,如同踏在虚空。
沈砚手中的灵萤罗盘已经彻底失灵,指针像发疯的野兽,在方寸之间狂乱摆动,最后“咔”的一声,从中折断。
金属断裂的脆响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地脉全乱了,我们只能靠那幅图谱的记忆。”沈砚压低声音,紧跟在苏晚照身侧。
没有了左耳的辅助,苏晚照对周遭环境的感知力大幅下降,好几次险些被盘结的树根绊倒,都被沈砚眼疾手快地扶住。
她掌心触到他手臂的肌肉紧绷如铁,那是长期习武者的本能反应。
她没有道谢,只是默默记下他每一次搀扶的力道和时机,调整着自己的步伐。
她虽然听不见了,但她的触觉和直觉却在黑暗中被磨砺得愈发敏锐。
风拂过皮肤的纹路,树根的凸起,甚至脚下泥土的湿度变化,都像刻刀般在神经上留下痕迹。
脚下的土地从松软的腐殖土,逐渐变为坚硬的岩石。
每一步踏下,都能感觉到脚下传来微弱的震颤,像是地底有心跳在回应。
空气中开始弥漫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金属锈蚀和陈腐朽木的味道,鼻腔深处泛起一阵腥甜,像是铁锈混着腐血。
苏晚照走在前面,像一柄沉默的刀,劈开粘稠的黑暗。
她不需要罗盘,也不需要地图,那幅烙印在她脑海中的地宫结构图,已经与她的心跳合而为一。
她能“感觉”到,脚下深处,那股庞大的、沉睡的能量正在被一丝丝唤醒,如同蛰伏的巨兽,正缓缓睁开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林木忽然变得稀疏起来,一片陡峭的断崖出现在眼前。
断崖之下,是一片凹陷的盆地,被浓得化不开的黑雾笼罩,看不清里面的景象。
雾气翻涌如活物,表面泛着油膜般的光泽,仿佛呼吸之间就能将人吞噬。
沈砚对照着记忆中的图谱,指着那片盆地中央:“就是那里,图谱上枷锁符号的位置。”
苏晚照没有立刻下去,她站在崖边,静静地伫立着。
右眼的纱布下,那仅存的视线努力穿透黑暗。
眼前是模糊的轮廓,可她的指尖却先于视觉感知到了异样。
她缓缓抬起手,伸向前方。
沈砚正要问她发现了什么,却见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停步。”苏晚照轻声说,声音几乎被黑暗吞没。
她的指尖仿佛触到了一层无形的薄膜,一层冰冷、粘腻、隔绝了生机的薄膜。
那触感像腐烂的皮革,又似凝固的油脂,指尖甚至能感受到其下缓慢流动的暗流。
“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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