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祠堂废墟前已经站满了人。
昨夜的篝火早已熄灭,只留下一片灰烬,但那块临时充当黑板的门板却没擦,上面用炭笔写就的九个大字,在熹微的晨光下仿佛带着一股拷问的力量:“石头是怎么砸中狼脑袋的”。
二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台前那个高大却局促的身影。
陈大娃手心全是汗,喉咙发干,脑子里把昨晚跟林锋复盘的内容过了一遍又一遍,可真当自己站在这儿,面对着一张张或好奇、或审视的脸,那些清晰的逻辑就像被风吹散的沙子,怎么也聚不起来。
“这个……那个……就是……”他支吾了半天,脸涨得通红。
角落里,林锋正用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他的军刺,发出“唰唰”的轻响,仿佛对眼前的一切漠不关心。
他头也没抬,声音平淡地飘了过来:“你昨晚复盘时,第一句话说的是‘敌军犹豫,是因为看不见自己人’。那就从这儿讲起。”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敲在陈大娃的心上,瞬间驱散了慌乱。
对,就是这句!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不再去看众人的眼睛,而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石子。
他将石子一颗颗摆在地上,用一根树枝画出歪歪扭扭的伏击路线图,嘴里的话也利索起来:“弟兄们,咱们看,鬼子的小队是这么过来的,我们的人埋伏在这儿,还有这儿。为什么他们走到一半就停了?不是因为发现了我们,是因为他们走在前面的尖兵,突然就没影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代表尖兵的石子挪开。
“人没了,枪声也没响,啥动静都没有。后面的人会怎么想?是掉沟里了?还是被摸了哨?他们看不见,听不见,心里就发毛,就会停下来。这一停,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营长管这个叫……叫‘心理阻滞’!咱们没地雷,但咱们能让鬼子自己把自己‘炸’停在原地!”
一番话,虽然磕磕巴巴,但逻辑却如同一条清晰的线,将昨日那场惊心动魄的伏击战彻底拆解开来。
众人听得恍然大悟,之前只觉得打得巧,现在才明白巧在哪里。
一直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后的老钟叔,听得频频点头,末了,重重地用拐杖一顿地,由衷赞叹:“这娃,讲得比营长还透!”
林锋悄然收起军刺,将白兰和小文哥叫到一边,低声嘱咐:“今天一整天,你们两个不许插手,不许提醒。哪怕他们把阵型布成了个筛子,也让他们自己去撞南墙。”
他眼神深邃,前世在特种部队,每一个新晋指挥官的毕业考核,都不是完美的胜利,而是一场刻骨铭心的失败。
只有亲手埋葬过自己错误的决定,才能真正学会为每一个士兵的生命承担责任。
果不其然,下午的战术推演,问题立刻暴露。
一名性子急的学员兴奋地提出了“夜间突袭鬼子据点”的大胆方案,众人一片叫好。
作为临时指挥的陈大娃,被这股高涨的情绪感染,竟然没有察觉到方案中一个致命的漏洞——他完全忽略了鬼子岗哨的轮换规律,把敌人当成了不会动的木桩。
整个推演漏洞百出,却在一片叫好声中“大获全胜”。
林锋全程一言不发,直到散课后,他才走到正在收拾沙盘的陈大娃身边,轻飘飘地问了一句:“如果鬼子提前换岗呢?”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陈大娃的头顶浇到脚底。
他瞬间僵在原地,冷汗涔涔而下。
那一晚,陈大娃没有睡觉。
他独自一人在沙盘前,一遍又一遍地推演着各种可能,双眼布满血丝。
天亮时,祠堂的墙壁上,多了一份他用炭笔绘制的《岗哨动态对照表》,上面详细标注了不同时间段、不同天气下,鬼子岗哨可能出现的所有变化。
第三夜,当所有人以为又要复盘时,林锋却宣布了一个全新的环节——“战损推演”。
“从今天起,你们的每一个决策,在执行之前,必须先预估出我方的伤亡人数,以及伤员的处置方案。”林锋的声音冰冷而严肃,“记住,一个真正的兵王,不仅要想着怎么赢,更要清楚,谁会为这场胜利付出代价。”
空气瞬间凝重。
当晚的模拟任务是“营救被俘民夫”。
大多数学员的思路依旧停留在如何快速消灭敌人、抢回人质上,他们的沙盘上摆满了进攻的箭头。
只有角落里,那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小豆子弟弟,默默地蹲在地上,用石子画出了一个担架的符号,又在旁边画了三个人形石子,然后用树枝在地上划出一条曲折的缓坡路线。
他低声对自己说:“抬人要三个人一组,一个在前,两个在后,走缓坡才稳,伤员不会颠簸……”
林锋的心头猛地一震。
他走到男孩身后,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图,然后弯腰,将那张画着担架和缓坡路线的草图,小心翼翼地收进了自己的教案夹里。
第四日,最新的情报由交通员送达:三天后,日军将有一支运输队,从县城出发,向观音岭补给站运送一批急需的药品。
机会来了!
整个岩洞的气氛瞬间被点燃。
林锋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将情报丢给陈大娃:“你来组织,拿出个作战计划。”
“我?”陈大娃一愣,但随即眼中燃起火焰。
众人立刻围了上来,激烈的争论声此起彼伏,有人主张在半路设伏,有人建议在补给站外围打援。
就在众人争得面红耳赤之际,老钟叔突然起身,拐杖在地上笃笃一响:“我来说两句。”
全场瞬间安静。
这位曾经最反对“上课”的老兵,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用木炭画在兽皮上的地图,铺在地上。
他指着地图上两条不起眼的虚线,沉声说道:“你们光盯着山路,却忘了天时。这几天夜里准有大雨,观音岭下有两条隐蔽的水沟,平时是干的,一下雨就积水。鬼子的铁轮车一陷进去,神仙也拖不出来!”
陈大娃盯着那两条水沟,再抬头看看墙上那张《岗哨动态对照表》,脑中仿佛有电光闪过,他猛地一拍大腿,激动地吼道:“那就等雨!我们不去打,让老天爷帮我们打!把他们的药车,死死地堵死在那片烂泥里!”
林锋望着墙角那张记录着鬼子作息的图表,又看看地上那张标着水沟的兽皮地图,嘴角终于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知识,正在从课堂流向泥土,再从泥土里,长出属于他们自己的战术。
深夜,万籁俱寂。
林锋独坐在岩洞深处,借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翻阅着学员们交上来的“作业”。
一张粗糙的草纸上,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映入眼帘:“敌人怕黑,也怕听不到长官的命令。所以,我们应该让他们变得更聋。”
林锋的目光骤然凝固。
“更聋……”他低声咀嚼着这个词,脑海中那座观音岭的三维地形模型瞬间激活!
山势如鹰喙,两侧是无法攀爬的陡坡,中间一条狭长的窄道,这不正是天然的扩音和回音场吗?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成型——声障陷阱!
用缴获的空铁桶、破铜锣挂在山壁上,再用布条做成风幡,利用风声制造出鬼哭狼嚎般的杂音,足以让鬼子的通讯兵在无线电里只听到一片噪音!
这一次,脑中的三维模型不仅清晰浮现,甚至能够随着他的意念,前后拖动时间轴!
车辆陷入泥潭……鬼子下车推车……通讯中断,无法呼叫支援……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画面定格!
林锋的双眼猛地睁大,他精准地锁定了一个长达七秒的黄金窗口期——那是敌人最混乱、最无助、指挥系统彻底失灵的七秒!
他拿起笔,在草纸的背面写下一行字:“当最笨的路也被想通时,聪明才真正落地。”
岩洞外,小文哥正小心翼翼地将一块新烧制的陶片交给白兰。
陶片的表面刻着一圈圈不规则的波纹,那是他根据不同型号军车发动机和履带的震动频率,制作出的“声音指纹”。
只要将这陶片半埋在土里,用耳朵贴着,就能提前判断出靠近的是什么车。
林锋放下笔,目光穿过岩洞的缝隙,望向山下队员们或明或暗的宿营火光。
他能听到他们压低声音的讨论,能听到巡逻队员交接时的口令,能听到磨刀石和枪栓的摩擦声。
这些声音,是希望,是力量,却也是……
他眼神中的笑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们精心设计了陷阱,去干扰敌人的声音,却从未想过,自己的声音,同样是黑夜中最致命的破绽。
一阵冷风从洞口灌入,林锋的身体微微一颤,一个全新的、甚至有些不近人情的念头,在他的心中决然成型。
明天,不,从今夜起,必须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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