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如梭,日月如箭,在白山黑水间悄无声息地流转,一晃,竟是十年。
十年的风霜雨雪,将陈青山眼角刻上了细纹,也将“青山食品”这块招牌,锤炼成了省内外知名的品牌。
陈氏酱早已走出坤江,走向了更广阔的市场,成为了真正意义上带动一方经济的支柱产业。
那座二层小楼的公司总部,早已扩建成了气派的厂房和办公楼,唯有后院那一片坚持古法晒露的酱缸,依旧沉默地诉说着最初的坚守与匠心。
张小娟的仕途也一路稳健,因在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精准扶贫以及乡村治理方面的突出政绩,已从当年的镇长,升任为县长。她变得更加干练沉稳,眉宇间既有女性的柔和,更有主政一方的决断力。
只是,那份与陈青山并肩作战、相濡以沫的深情,从未因身份的转变而有丝毫褪色。
然而,这份世人眼中的圆满与成功背后,藏着一份不为人知的、共同的决定。
为了这份倾注了全部心血的事业,为了肩上那份对乡亲、对地方沉甸甸的责任,两人无数次在深夜商讨,最终忍痛决定,不要孩子。
他们将彼此,将“青山公司”,将这片土地上的父老乡亲,当成了他们共同的孩子。
这个决定,双方老人从最初的期盼、不解,到后来的默默接受,从未在他们面前过多表露过遗憾,只是将那未能付诸的隔代亲昵,更深地埋藏在了心底。
这是一个异常闷热的夏季。天色连续几日阴沉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厚重铅块,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暴雨,毫无休止之意,如同天河决了口,疯狂地倾泻在坤江县的土地上,尤其是陈家坳所在的山区。河水暴涨,山体饱和,泥石流的预警一次次提升等级。
县防汛抗旱指挥部里,灯火通明,电话声、汇报声、指令声此起彼伏,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张小娟已经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声音沙哑,眼睛布满血丝,却依然强打着精神,站在巨大的防汛地图前,指挥着各处的抢险救灾工作。
“县长!陈家坳……陈家坳后山出现特大山洪,部分民房被冲毁,通讯中断,有群众被困!”一个浑身湿透的通讯员冲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张小娟的心脏猛地一缩,那里是她的家,有她的乡亲,有她和青山十年心血的部分根基!
“备车!去陈家坳!”她抓起雨衣,没有丝毫犹豫。
“县长!太危险了!那边路已经断了,山洪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秘书焦急地阻拦。
“正因为危险,我才必须去!我是县长,更是共产党员!那里困着的是我们的父老乡亲!”
张小娟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立刻联系青山,让他组织公司的人和机械,想办法从另一侧开辟临时通道,配合救援!”
车子在暴雨和泥泞中艰难前行,最终因道路彻底被毁而无法通行。
张小娟带着一支抢险突击队,徒步跋涉,冒着随时可能被滚落山石和倾泻洪水吞没的危险,终于在夜幕降临时,抵达了灾情最严重的陈家坳后山区域。
眼前的景象如同地狱。昔日宁静的山村被浑浊的泥石流撕扯得面目全非,断壁残垣随处可见,哭喊声、求救声在暴雨和洪水的咆哮中显得微弱而绝望。张小娟立刻投入指挥救援,疏散群众,安抚人心。
“那边!那边还有个孤寡老人,陈五爷!他腿脚不便,没撤出来!”
一个村民指着山谷下方一间几乎被洪水围困的孤零零的土坯房喊道。
那里的水流最为湍急,浑浊的洪水裹挟着树木、碎石,发出骇人的轰鸣,不断冲击着那摇摇欲坠的房屋。
“我去!”张小娟想都没想,抓起一根救援绳就要往身上绑。
“县长!不行!太危险了!让我们去!”身边的武警战士和干部死死拉住她。
“别争了!我熟悉这里的情况!你们负责接应!”张小娟用力挣脱,眼神里是一种置生死于度外的决绝,“抓紧时间!”
她将绳子一端固定在巨石上,另一端系在腰间,毫不犹豫地蹚入了齐腰深的冰冷洪水中。
水流的力量大得惊人,几次险些将她冲倒。她咬着牙,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一股惊人的毅力,艰难地靠近了那间土坯房。
破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她看到了蜷缩在炕上、吓得瑟瑟发抖的陈五爷。
“五爷!别怕!我背您出去!”张小娟大声喊着,蹲下身,将老人背在自己并不强壮的背上。
每一步都重若千钧。洪水疯狂地撕扯着她的双腿,雨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紧紧咬着牙,拼尽全身力气,沿着救援绳,一步步向安全地带挪动。
岸上的众人屏息凝神,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眼看就要到达岸边,距离安全地带只有几步之遥。突然,一股更加巨大的、夹杂着连根拔起树木的洪峰,如同挣脱囚笼的巨兽,从上游咆哮而下!
“县长!小心——!”岸上的人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
张小娟只来得及将背上的陈五爷用尽最后力气推向伸过来的手,自己却被那恐怖的洪流瞬间吞没!那根维系着生命的救援绳,在洪峰的巨力下,应声而断!
“小娟——!”
众人的惊呼声被洪水的咆哮彻底淹没。那道穿着雨衣的、单薄却无比坚定的身影,在浑浊的怒涛中只闪现了一瞬,便彻底消失不见。
……
陈青山正在组织公司的挖掘机和人员,从另一侧奋力抢通道路。对讲机里突然传来的、带着哭腔的、断断续续的噩耗,像一道晴天霹雳,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原地。
“张县长……为了救陈五爷……被……被洪水冲走了……找不到了……”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颜色。陈青山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小娟——!”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扔下对讲机,像一头发疯的豹子,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一片汪洋浑沌的灾难现场。
暴雨仍在倾盆,洪水依旧咆哮。陈青山像疯了一样,沿着浑浊汹涌的河岸,一遍遍地呼喊,一遍遍地寻找。
鞋子跑掉了,脚被尖锐的石头划破,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雨水、泪水、血水混杂在一起,顺着他扭曲的脸庞流淌。
“小娟!你在哪儿?你回答我啊!”
“张小娟!你出来!你不能丢下我!”
“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着青山公司越来越好……要一起陪着爹娘到老……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
他的声音从嘶吼变为哀嚎,最终只剩下无力的、破碎的呜咽。公司的员工、救援的队伍、村里的乡亲,看着这个平日里沉稳如山、顶天立地的汉子,此刻状若疯魔、肝肠寸断的模样,无不潸然泪下。
一天,两天,三天……官方的大规模搜救还在继续,但希望越来越渺茫。
陈青山不肯离开,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仿佛靠着那一口不肯熄灭的心气支撑着,沿着河道向下游寻找,范围越来越广,人也越来越憔悴,形销骨立。
在一个暴雨初歇、天色微明的清晨,在一处地势险峻、河道拐弯的乱石滩附近,搜寻陈青山的人,只找到了他一只被卡在石缝里、沾满泥泞的鞋。
陈青山,也失踪了。
……
消息传回陈家坳,传回那间承载了无数温暖记忆的老屋。
陈老栓和李秀英,张德富和胡蕙兰,四位老人,在短短时间内,接连承受了儿媳女儿生死不明、儿子女婿失踪寻人的双重灭顶之灾。那支撑了他们一辈子的精神支柱,仿佛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李秀英当场晕厥,醒来后,眼神便失去了焦距,只是呆呆地坐着,嘴里反复念叨着“青山……小娟……”,茶饭不思,迅速憔悴下去。
陈老栓仿佛一夜之间脊梁彻底弯了下去,他不再抽烟,不再出门,只是整天坐在门槛上,望着村口的方向,浑浊的老泪无声地流淌,那曾经坚毅的眼神,彻底化为一片死寂的绝望。
张德富和胡蕙兰的情况同样凄惨。胡蕙兰哭晕过去数次,醒来便抓着女儿和女婿的照片,泣不成声。
张德富则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不吃不喝,喃喃自语:“没了……都没了……”
巨大的悲痛,如同最致命的毒药,侵蚀着四位老人本就年迈衰弱的身体。他们像是约好了一般,在无尽的等待与绝望中,灯枯油尽。
李秀英最先在睡梦中悄然离世,走的时候,手里还紧紧攥着陈青山小时候玩过的一个木雕小马。
陈老栓在料理完老伴后事的第二天,被发现安详地躺在老伴生前常坐的躺椅上,永远闭上了眼睛。
相隔不过半月,张德富和胡蕙兰也相继郁郁而终。胡蕙兰临终前,紧紧拉着前来探望的王大红的手,气息微弱地嘱咐:
“大红……好孩子……要是……要是哪天……找到青山和小娟……告诉他们……爹娘……不怪他们……让他们……好好的……”话未说完,便已气绝。
曾经充满欢声笑语、承载着两代人深情的老屋,彻底空了。只剩下墙上那泛黄的全家福,照片上每个人都在笑着,那幸福,却成了世间最残忍的无声嘲讽——凝固了回不去的昨天,映照着物是人非的今天。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坤江水日夜奔流,冲刷着曾经的伤痕,也带走了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许多年后,很少有人再提起那场惨烈的洪灾,提起那对为这片土地付出了一切的夫妻,和那四位在悲痛中相继离世的老人。
只是在某个平行时空的轮回起点,一个新生儿响亮的啼哭划破黎明。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个低沉而执着的声音在时空的缝隙里回荡,带着未能圆满的遗憾与深入骨髓的眷恋。
第三世,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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