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注,砸在旧港坑洼不平的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林溪独自站在黑市码头边缘,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流进衣领,却远不及心头的寒意刺骨。掌心那枚陆沉塞给她的家族戒指,硌得生疼。镶边的黑曜石在码头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幽光,如同陆沉那双总是藏着太多秘密的眼睛。
“想走?用它黑市换船票,永远别回头!”
他嘶哑的吼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夹杂着雨声和远处海浪的咆哮。离开,就此抽身,回到她修复瓷器的宁静工作室,将这一切疯狂、污染和背叛远远抛在身后……这个念头像诱人的毒苹果,散发着危险的香甜。
她用力攥紧戒指,指节发白,转身走向码头阴影里那间挂着破烂鲸鱼骨招牌的铺子——“老鲸的当铺”。这里是旧港公认的、能用特殊物品换取“出路”的地方之一,只要你付得起代价。
铺子里弥漫着鱼油、铁锈和陈年烟草的混合气味。老板麦老板正就着一盏瓦斯灯,擦拭着一个造型古怪的、像是用某种深海生物骨骼雕刻的烟斗。听到门响,他抬起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林溪湿透的衣衫和她紧握的手。
“你又来了,”麦老板声音沙哑,像砂纸摩擦,“林小姐,看来风雨很大。”
林溪没有废话,直接将那枚戒指拍在油腻的木质柜台上。“换一张最快离开龙湾市的船票,任何船,任何目的地。”
麦老板慢悠悠地放下烟斗,拿起戒指,对着灯光仔细端详。他指尖划过戒指内圈刻着的陆氏家族徽记——一个简约的船锚与波浪图案,眼神微微闪烁。
“陆家的东西……还是嫡系的印戒。”他咂咂嘴,语气听不出喜怒,“值钱,也烫手。”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向林溪:“这玩意儿,能让你在‘远洋’旗下的任何产业支取不超过七位数的信用点,也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任何一艘开往自由群岛或西大陆的货轮上。”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蛊惑,“戒指值钱,但买不到真相……小姑娘,你真打算就这么走了?不想知道陆家小子为什么非要逼你走?”
林溪心头一紧,陆沉绝望的眼神、黎琛淬毒的利刃、灯塔顶端那非人的幽蓝光芒……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翻腾。她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冷声道:“这不关你的事。船票。”
麦老板咧开嘴,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笑了笑。他没有立刻去取船票,反而弯下腰,在柜台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用防水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物件。油布边缘有烧焦的痕迹,似乎曾试图被销毁,却未能成功。
“这个,”麦老板将油布包裹推到林溪面前,与戒指并排,“算是添头。老K留下的……他寄存在我这里,说如果哪天他出了事,又有像你这样的人来找我换‘船票’,就把这个交出去。”
老K!那个失踪的调查记者!
林溪的心脏猛地一跳,她看了一眼戒指,又看向那个小小的油布包裹,指尖微微颤抖。
“看看呗,”麦老板点燃了烟斗,幽幽吐出一口烟雾,“看了再决定要不要走,也不迟。”
雨水敲打着店铺的窗户,发出急促的啪啪声。林溪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伸出手,解开了油布包裹上的细绳。
里面是一封信,信纸明显被火烧过,边缘焦黑卷曲,只剩下中间部分勉强可读。字迹潦草而用力,是老K的笔迹,墨迹在某些地方因潮湿而晕开,呈现出暗红的色泽,仿佛混合了……血迹。
【…陆振海根本不是追求什么狗屁科学进步!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信仰那个‘深渊之眼’,他把自己的亲嫂子,苏瑾,当成了献给所谓‘守望者’的祭品和容器!】
【‘星尘号’事故根本不是意外!是陆振海精心策划的仪式开端!苏瑾是特定血脉的继承者,是唯一能稳定连接‘那个’的‘桥梁’!他利用了她!】
【他不仅利用了她,他还控制了陆沉!那孩子……他才那么小……陆振海以苏瑾的性命相要挟,逼他参与早期的数据评估,逼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折磨、被改造!让他活在无尽的愧疚里,成为他掌控‘远洋’、推进仪式的棋子!】
【陆沉一直以为是他童年的某次‘失误’导致了母亲被囚禁的加剧……他不知道自己才是母亲签下那份魔鬼协议的唯一原因!救那孩子…他不知母亲签的是他的卖身契!】
信的内容到此戛然而止,焦黑的边缘吞噬了后续的文字。但仅仅是这些碎片,已如一道道惊雷,在林溪脑海中炸开。
她想起了陆沉呓语中深切的痛苦,想起他提起母亲时那无法掩饰的绝望,想起他对自己能力的初始关注与后来的挣扎回避……原来,那不是纯粹的利用,那是他在自身无法挣脱的牢笼中,看到的唯一一丝可能打破枷锁的微光,哪怕这光本身也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他所有的冷漠、疏离,甚至试图逼她离开的狠话,底下掩盖的,是更深沉、更无力的保护。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处怎样的黑暗,却还想把她推开,让她免于被吞噬。
巨大的冲击让林溪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冰冷的柜台。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
麦老板静静地看着她,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复杂。“船票还要吗?”他慢悠悠地问,“下一班去自由群岛的‘海蛇号’,一小时后启航。”
林溪猛地抬起头,眼中之前的迷茫和痛苦已被一种燃烧的决绝取代。她一把抓回柜台上的陆家戒指,紧紧握在手心,那坚硬的棱角仿佛要嵌入她的血肉。另一只手,则将老K那封未焚尽的信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塞进贴身的口袋。
“不,”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这船票,我不要了。”
她转身,毫不犹豫地冲回了瓢泼大雨之中,身影决绝地奔向旧港深处,奔向那个她刚刚离开的安全屋方向。她要去找到陆沉,告诉他,她知道了,她不会走。
然而,当她浑身湿透、气喘吁吁地撞开那间隐蔽安全屋的门时,里面只剩下空荡和寂静。
陆沉不见了。
只有简陋的金属桌上,用匕首深刻着一个清晰的俄语单词,笔画深重,仿佛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歉意:
“Пpocтn” (原谅我)
窗外,雨幕笼罩下的旧港灯塔,顶层的幽蓝光芒再次一闪而过,如同深渊巨兽无声的嘲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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