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船在漆黑的海面上剧烈颠簸,锈蚀的船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暴雨如瀑,咸腥的海风裹挟着灯塔方向传来的非人嘶吼,几乎要将这艘破旧的小船撕成碎片。林溪跪在船舱中央,双手死死压住陆沉腹部的伤口。绷带早已被血浸透,泛着幽蓝的污染物像活物般在伤口边缘蠕动,沿着血管向上蔓延,蛛网般的青黑色纹路已爬至他的锁骨。
“坚持住……”林溪的声音在风雨中抖得不成调。她撕下早已破烂的衬衫下摆,试图重新包扎,手指却因过度使用共感能力而麻木僵硬,动作笨拙得像个初学医的学徒。陆沉仰躺在她膝上,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因失血和污染泛起诡异的青紫色。他意识模糊,时而蜷缩着颤抖,时而睁大空洞的双眼,死死盯着船舱顶部那盏摇摇欲坠的昏黄吊灯。
“母亲……灯塔……”他断续地呓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风箱,“光……不能看……”
林溪俯身贴近,试图听清他的话,却被自己耳中尚未平息的嗡鸣干扰——那是过度使用共感能力的代价之一。她强忍左臂自肩胛传来的、如同被无数冰针刺穿的麻痹感,以及视野边缘那些挥之不去的、瓷器裂纹般的闪烁虚影,将掌心轻轻覆上他滚烫的额头。
指尖触及皮肤的瞬间,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不是经由主动发动能力,而是陆沉濒危状态下精神防线的彻底崩溃所带来的情绪洪流:
冰冷的金属实验台,幼小的陆沉被保镖死死抱住,挣扎着哭喊,视线尽头,一个模糊的女性身影被数名白大褂推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玻璃舱室,舱门闭合的巨响淹没了他声嘶力竭的呼喊……紧接着画面跳转,深夜的书房,成年的陆沉与陆振海对峙,后者优雅地晃着红酒杯,声音冰冷:“你母亲是陆家献给未来的基石,她的牺牲,是荣耀。” 陆沉一拳砸在桌上,指节迸裂出血,眼底是压抑到极致的绝望与暴怒……最后,是所有画面碎裂后,定格在她自己脸上——是他们在旧港棚户区第一次真正合作时,她递给他一杯热水,他微微愣神,眼底闪过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冰层裂开的微光……
这些记忆碎片携带着巨大的痛苦、不甘和一丝深埋的温暖,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林溪心脏蜷缩。她猛地抽离触碰,大口喘息,冷汗混着雨水从额角滑落。共感能力在她情绪剧烈波动时,正变得越发难以控制,如同双刃剑,既能窥探真相,也在不断反噬自身。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快艇引擎的咆哮声,一道刺目的探照灯光穿透雨幕,牢牢锁定了这艘孤舟!
黎琛站在快艇船头,湿透的黑发贴在额前,脸上那惯常的、带着艺术般残忍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的阴鸷。他肩头一片焦黑,显然是之前林溪能力爆发时精神冲击留下的痕迹。“真是顽强的老鼠……”他的声音透过简易扩音器,在风雨中显得扭曲而诡异,“可惜,游戏该结束了!”
快艇加速,径直朝驳船撞来!
林溪瞳孔骤缩,她试图再次调动共感,汇聚环境中那些无处不在的、属于旧港的悲伤与恐惧,但刚一凝神,剧痛便从太阳穴炸开,鼻端涌出温热的液体——是血。能力的透支已接近极限。
驳船在撞击下剧烈倾斜,陆沉在颠簸中滚向船舷,险些落入海中。林溪扑过去死死抓住他的手臂,自己却因船体的晃动重重撞在锈蚀的栏杆上,肋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楚。
黎琛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快艇再次逼近,船头加装的、如同捕鲸叉般的钢钩在探照灯下闪着寒光,瞄准了驳船的吃水线。
不能硬抗!
林溪的目光急速扫过船舱,落在角落堆叠的、几个满是油污的废弃油桶上。一个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她咬牙,用尽力气将陆沉往相对安全的船舱内侧拖了拖,随即猛地扑向那些油桶。
她强迫自己冷静,屏息凝神,将一丝微弱的共感力如触须般探向快艇前头的方向。瞬间,无数混乱的感知碎片裹挟着冰冷的恶意涌来——
这股强烈的情感如同催化剂,搅动了她脑海中那些本就躁动不安的情绪碎片。那些工人的疲惫、那些受难者的绝望、还有她自己此刻的恐惧与愤怒…它们不再只是被动的干扰,而是在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下,开始向她汇聚。
林溪猛地闭上眼睛,不再试图抵抗或屏蔽这些纷乱的情绪,而是下意识地,将它们——连同她自己决绝的意志——拧成一股无形的、尖锐的力!
“你不是喜欢看恐惧吗?”林溪朝着快艇的方向嘶声喊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让你看个够!”
她不再试图大范围调动情绪,而是将残存的共感力如同探针般,精准地刺入下方污浊的海水——那里沉淀着旧港数十年来泄露的石油、化学废料,以及……无数沉船遇难者无声的怨怼。她不再“接收”,而是强行“赋予”——将此刻自身最极致的绝望、陆沉濒死的痛苦、以及对黎琛这扭曲存在的憎恨,如同投入水面的巨石,狠狠砸入那片粘稠的黑暗之中!
没有光华四射的爆炸,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在林溪共感视角里,船尾后方的海面骤然“活”了过来!漆黑的油污裹挟着难以名状的负面情绪能量,翻滚着、沸腾着,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骤然腾起一片幽暗的、夹杂着刺鼻气味的火焰之墙!这火焰并非纯粹物理燃烧,更夹杂着强烈精神干扰的幻象,在黎琛及其手下的感知中,那是一片哀嚎着、伸出无数焦黑手臂的炼狱火海!
“疯子!”黎琛脸色微变,快艇在最后一刻猛打方向舵,险之又险地擦着火墙边缘掠过。船体被翻涌的浪头和混乱的能量场波及,剧烈摇摆,暂时失去了对驳船的锁定。
利用这宝贵的间隙,林溪挣扎着爬回陆沉身边,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驳船随着洋流,在愈发狂暴的风雨中,朝着旧港棚户区边缘那片更加黑暗、被遗忘的废弃码头漂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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