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密集地敲打着废弃渔船的锈蚀铁皮,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船舱内弥漫着浓重的鱼腥、铁锈和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混杂着两人身上湿透衣物散发出的潮气。唯一的光源是林溪从应急包里翻出的冷光棒,幽白的光芒勉强照亮这方狭小、破败的空间,将一切映得如同褪色的遗照。
陆沉靠在冰冷的舱壁上,脸色在冷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他肩胛处的伤口虽经林溪紧急处理,缠上了从衬衫下摆撕下的布条,但渗出的暗红色血迹依旧触目惊心。林溪跪坐在他对面,手中拿着沾湿的干净布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他额角的擦伤和脸颊上干涸的血污。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修复师对待脆弱古物时的专注与细致。指尖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皮肤,能感受到他偏低的体温和细微的、因忍痛而产生的肌肉紧绷。船舱外是旧港永不停歇的风雨,船舱内却只有布料摩擦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在蔓延。
“那个方向,”林溪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入死水,打破了表面的平静。她没有抬头,依旧专注于手上的动作,但话语清晰无误地指向了核心,“在灯塔区,你刻意避开东侧通道。别否认,我感觉得到。”
她的共感能力即使在疲惫和“低语”的干扰下,依旧敏锐地捕捉到了他当时情绪雷达上那块突兀的盲区——一种强烈的、被强行压抑的回避本能。
陆沉的眼睫颤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视线落在林溪因过度使用能力而微微颤抖的左手上,那麻木感尚未完全消退。
林溪抬起眼,目光如手术刀般精准地对上他深潭似的眼眸。“那里有什么?让你连靠近都不愿意?还是说……那里藏着你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关于‘远洋’,或者……关于你母亲的秘密?”她提到了那个禁忌的词汇,那个连接着陆沉所有痛苦与执念的核心。
陆沉的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下颌线绷紧。船舱外的雨声似乎更大了些,敲打得人心烦意乱。
“还有那张管网图,”林溪继续追击,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对旧港地下管网的熟悉程度,远超一个‘调查者’应有的范畴。那不是看几次布局图就能记住的,尤其是那些被标注为‘远洋禁入’的区域,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在那里?”
她的共感不仅读取情绪,也能从记忆碎片和潜意识行为中拼凑出真相。陆沉对旧港某些区域的熟悉,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属于童年烙印的痕迹。
“告诉我,陆沉,”林溪放下布片,直视着他,眼中是连日奔波、精神折磨留下的血丝,但更深处是不容闪躲的坚定,“我们之间,如果连最基本的坦诚都做不到,这场合作,以及……”她顿了顿,没有说出那个更深的词,“……还有什么意义?”
陆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着剧烈的挣扎,像风暴前夕阴云密布的海面。林溪的共感清晰地捕捉到那海面之下汹涌的痛苦、愧疚,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保护欲。
“我已说过,有些真相,”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有一种沉重的力量,“就像锈死的锁……”他猛地咳嗽起来,牵动了伤口,眉头因剧痛而紧蹙,额角渗出冷汗。林溪下意识伸手想去扶他,却被他抬手轻轻挡开。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克制冷静的眼眸此刻燃着压抑的火焰,直直地看向林溪,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坦诚:“知道得越多,‘深渊’盯得你越紧!开锁的代价……你付不起!”
这句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林溪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它近乎承认了她的所有猜测。
就在这压抑的寂静即将吞噬一切时,林溪正准备开口,左臂却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无数细针同时刺入的麻痹感!这痛楚来得猛烈且陌生,远超之前能力使用后的疲惫和视觉残留。她闷哼一声,右手猛地捂住左臂,额头上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也变得煞白。
这是能力过度使用、或者说,是频繁深入接触高浓度精神污染后,代价的又一次升级。2级“聚焦者”向3级“共鸣者”过渡的门槛,正以这种残酷的方式显现。
陆沉瞳孔骤缩,他看到了林溪瞬间的痛苦,看到了她眼中因剧痛而无法掩饰的脆弱。她为了追查真相,为了与他并肩,正在支付实实在在的、不断加码的代价。
那一刻,他精心构筑的防御工事,在那份显而易见的痛苦面前,土崩瓦解。
他猛地伸出手,不是推开,而是紧紧抓住了林溪捂住左臂的那只手腕。他的掌心冰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东侧通道……”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话来,声音低沉而急促,带着破釜沉舟的痛楚,“……是通往旧港最早一期‘深潜者’实验室的废弃入口。我九岁那年……误闯进去过。”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属于孩童的恐惧残影,“我看到……他们是怎么把‘异常’组织……强行植入……活体……”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刻骨铭心的惊骇已经通过他剧烈波动的情绪,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林溪。那不仅仅是恐惧,更是一种纯真被彻底粉碎的创伤。
“……而我母亲,”陆沉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无尽的疲惫与悲哀,“她后来……就被囚禁在那片区域的正下方,更深处,灯塔的根基里。”
他没有透露更多细节,没有描述母亲的具体状态,但那“灯塔根基”四个字,已足以印证林溪之前通过共感捕捉到的碎片——冰冷、禁锢、与庞大能量的连接。
这短暂的坦白,像从他灵魂深处撕裂下来的一块血肉,带着滚烫的温度和鲜活的痛楚。
林溪怔住了,左臂的麻痹感仍在持续,但更强烈的是一种心脏被攥紧的酸涩。她看到了他坚硬外壳下的裂痕,看到了那裂痕深处汹涌的、几乎要将他自己吞噬的黑暗海洋。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的、绝非风雨所致的撞击声,突然从船底传来!
紧接着,船舱一侧的污浊舷窗外,浑浊的水面下,一道巨大的、模糊的阴影缓缓滑过。那阴影轮廓非鱼非人,带着一种令人不安的、多肢节的扭曲感,散发出冰冷黏稠的精神压迫感,即使隔着船板和水面,也让林溪的共感瞬间警铃大作!
两人之间的紧张气氛被外力骤然打破。
陆沉猛地将林溪往自己身后一拉,动作牵扯到伤口,让他额际青筋暴起,但他依旧强撑着,警惕地望向窗外水下那缓缓移动的不祥阴影,另一只手已悄然握住了别在后腰的、仅剩的战术匕首。
刚刚显露的裂痕尚未弥合,新的、更直接的威胁已至。
锚点在动摇,而深渊,从未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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