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的黑暗裹挟着腐臭与血腥,林溪半拖半抱着陆沉,在迷宫般的排污管道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奔逃。耳边是两人粗重的喘息,以及管道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窸窣声和黎琛部下模糊的呼喝。陆沉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他肩胛处的伤口在刚才激烈的搏斗中再次崩裂,泛着青黑色的幽光,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
“坚持住,陆沉!”林溪的声音因缺氧和恐惧而嘶哑,左臂使用能力后的麻木感尚未消退,此刻又因承载陆沉大半的重量而酸痛欲裂。她不敢停下,只能凭借进化后愈发敏锐的共感,像黑暗中探路的盲杖,捕捉着前方气流微弱的流动和环境中残留的情绪碎片——大多是绝望与麻木,指引着她向可能存在的出口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隐约传来水声,空气也略微流通了些。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一个低矮的管口,脚下猛地一空,重重摔在一片相对开阔的平台上。平台下方是汩汩流动的污浊水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林溪顾不上自己摔得生疼的膝盖,立刻翻身检查陆沉的状况。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失去了血色,紧蹙的眉头显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最令人心惊的是他肩上的伤口,那青黑色的污染脉络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些,像有生命的藤蔓,正缓慢而坚定地向着心脉方向侵蚀。
“必须…必须清理伤口…”林溪喃喃自语,手忙脚乱地翻找身上所剩无几的干净布条和安遥给的那点可怜的药粉。她的手因脱力和后怕而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陆沉猛地咳嗽起来,咳出的唾沫里带着一丝不祥的暗色。他艰难地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却精准地抓住了林溪忙碌的手腕。
“没用的…”他的声音气若游丝,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黎琛的武器…淬了‘深渊之眼’特制的神经毒素…混合了…那东西的污染…普通药物…压制不住!…”
林溪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之前就有猜测,但被陆沉亲口证实,还是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怎么办?一定有解药,对不对?‘深渊之眼’自己的人难道不怕误伤?”
陆沉的嘴角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牵动了伤口,让他又是一阵闷咳。“有…抗毒血清…但掌握在…陆振海和少数核心手里…黎琛…不过是条疯狗…他只会用…不会解!…”
绝望如同冰冷的污水,瞬间淹没了林溪。她看着陆沉伤口那刺目的青黑,感觉自己也要窒息了。
然而,陆沉接下来的动作却让她愣住了。他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颤抖着探入自己染血衬衫的内袋,摸索片刻,掏出了一个用防水油布仔细包裹的小物件。他费力地将其塞到林溪手中。
油布带着他的体温,入手却一片冰凉。林溪迟疑着打开,里面是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温婉的女子,站在一艘颇具年代感的远洋邮轮甲板上,海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的笑容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空洞。林溪一眼就认出,这是陆沉的母亲,苏瑾。而在照片背面,用娟秀却略显无力的笔迹,写着一串复杂的化学分子式和几个潦草的材料名称。
“这是…”林溪抬头,不解地看向陆沉。
陆沉闭了闭眼,积蓄着力量,才低声道:“母亲…她不是完全被动…她偷偷记录…分析…这是她推测的…抗污染血清…核心成分…不完全…但可能是…唯一的希望!…”
林溪瞬间明白了。那位被囚禁、被改造的母亲,在承受非人痛苦的同时,并未放弃挣扎,她用这种方式,为自己的孩子,也为所有被这黑暗吞噬的人,留下了一线微弱的曙光。这不仅仅是配方,更是一位母亲在绝境中燃起的、不屈的意志之火。
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悲伤攫住了林溪。她紧紧攥住照片,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那位未曾谋面女子的痛苦与坚韧。
就在这时,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从他们来时的管道口传来,伴随着黎琛那阴魂不散的、带着病态愉悦的冷笑:“真是感人至深啊…死到临头,还在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
林溪猛地抬头,只见黎琛的身影出现在管道阴影处,他优雅地擦拭着手中那柄造型奇特的淬毒利刃,刃身的青黑色幽光在昏暗中格外刺眼。他身后,几名眼神浑浊、动作僵硬的“深渊之眼”成员也陆续钻出,呈扇形围拢过来。
“把‘钥匙’和那张纸交出来,陆少爷。”黎琛用咏叹调般的语气说道,目光却冰冷如毒蛇,“或许,我能让你死得痛快一点,让你们母子…在‘守望者’的怀抱里团聚。”
林溪将陆沉护在身后,缓缓站起身。疲惫、恐惧依然存在,但此刻,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心底升起——那是陆沉母亲的遗志,是肩上背负的责任,更是对身后这个嘴硬心软、背负着沉重枷锁的男人的…她不愿深究,却无法忽视的情感。
她深吸一口污浊的空气,将那张记载着希望碎片的照片小心翼翼塞进贴身口袋。然后,她抬眸,直视黎琛,眼中不再有慌乱,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
“想要?”她轻声说,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狠厉,“自己来拿。”
话音未落,她已主动将共感能力催发到极致!不再是之前的被动防御或短暂干扰,而是主动地、凶狠地攫取这排污管道中积累百年的所有负面情绪——底层工人被压榨的愤怒、失踪者最后的恐惧、实验体无尽的痛苦…以及黎琛内心深处,那被他用疯狂艺术家人格掩盖的、对被组织视为“失败作品”的深深恐惧!
“呃啊——!”
首当其冲的一名“深渊之眼”成员抱头惨叫,他眼前的景象扭曲,仿佛看到无数腐烂的手臂从污水中伸出抓向他。另一人则僵在原地,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
黎琛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显然没料到林溪的能力在绝境中竟能爆发出如此精准而强悍的攻击。那被刻意遗忘的、源自童年被关禁闭的幽闭恐惧,如同冰锥般刺入他的意识。他闷哼一声,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迟滞。
就是现在!
林溪没有选择逃跑,而是猛地向前踏出一步,抓起地上一根锈蚀的铁管,将全身力量贯注其中,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朝着黎琛狠狠掷去!
铁管划破沉闷的空气,发出凄厉的呼啸。
黎琛毕竟是经验丰富的精英,在最后关头强行摆脱精神干扰,侧身闪避。铁管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带走一缕头发,深深嵌入他身后的水泥墙壁,嗡鸣不止。
一丝鲜血从黎琛脸颊的擦伤处滑落,他抬手抹去,看着指尖的鲜红,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和被冒犯的暴怒。
“你…竟敢…”他的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优雅,变得嘶哑而危险。
林溪一击不中,毫不恋战,趁着他被激怒、心神震荡的瞬间,返身拉起意识已经开始模糊的陆沉,用尽最后力气,撞向平台侧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被厚重油污覆盖的检修门!
“砰!”
门被撞开,一股更浓烈的霉味和未知的气味扑面而来。林溪甚至来不及看清门后是什么,便带着陆沉滚了进去,反手用尽全力将锈死的门闩砸落!
门外,传来黎琛暴怒的咆哮和疯狂劈砍铁门的巨响。
门内,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令人窒息的寂静。林溪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怀中的陆沉气息微弱,那张记载着血清成分的照片紧紧贴在她的胸口,如同黑暗中唯一灼热的火种。
她知道,黎琛绝不会善罢甘休,这扇薄弱的铁门阻挡不了他多久。她们只是暂时获得了片刻的喘息,而前路,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污海与未知的刀刃。
但,她握紧了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有了方向,便不再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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