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顺着陆沉的黑伞边缘淌成水帘,在脚边积成浑浊的水洼。林溪跟在他身后半步,胸腔里那颗刚经历过冲突的心脏还在狂跳,耳边却已被更清晰的潮汐般低语缠绕 —— 那声音在这片死寂的棚户区里,显得格外刺耳。
旧港的棚户区像一头泡在雨里的怪兽。铁皮窝棚像被水泡胀的脏海绵,层层叠叠堆到头顶,把本就灰暗的天遮得只剩窄缝。空气中飘着腐烂鱼虾混着铁锈的腥气,还掺着点劣质柴油的味道,吸进肺里都带着滞涩感。
与一街之隔的码头区不同,这里静得诡异。林溪能感觉到,那些钉着木板的窗后、蒙着防水布的门后,正有无数双眼睛透过缝隙盯着他们。她的共感能力在这儿变得异常敏锐,绝望、疲惫、恐惧,还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排外情绪,像浸了冰水的针,扎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只能咬着牙加固精神屏障,才勉强没被这些情绪碎片冲垮。
陆沉对这里的迷宫般巷道熟得惊人。每次走到岔路口,他都不用犹豫,总能精准避开最深的水洼和那些透着不友善的角落。昂贵的西装裤脚沾满泥点,锃亮的牛津鞋踩进泥坑时从不犹豫,仿佛走在自家花园的石板路上。
偶尔有裹着破雨衣的人影擦肩而过,都会下意识地把帽檐压得更低,或是猛地缩进阴影里,连脚步声都透着慌忙。这片地方像被无形的网罩着,人人守着 “少说话” 的规矩,对外来者的警惕几乎要凝成实质。
“别乱看,” 陆沉的声音混在雨里,轻得像叹息,“这里的人不喜欢被打量。”林溪抿紧唇点头,她哪敢乱看,可眼角余光扫过的每一寸地方,都在向她的共感能力输送信息:某扇门后压抑的咳嗽声裹着病痛的焦虑,某个窗口飘出的馊饭味缠着生存的挣扎,墙根那堆烂家具上,甚至还沾着被遗弃的绝望……
七拐八绕后,陆沉在个不起眼的拐角停住。眼前是间用锈蚀铁皮搭的窝棚,歪歪扭扭的木牌上,红漆画着个模糊的鲨鱼头,箭头斜斜指向地下。门口的垃圾堆里,几只老鼠窸窣窜过,搅起更浓的酸臭味。
陆沉抬手在铁皮上敲了敲,两长一短,连敲三遍,节奏精准得像钟表。
片刻后,铁皮门拉开道缝,一双浑浊的眼睛探出来,上下扫了他们几眼。浓重的烟味混着股甜腻的化学气味从缝里钻出来,有点像变质的糖浆。
“找谁?” 沙哑的声音裹着本地口音,像砂纸磨过木头。
“找麦老板,谈生意。” 陆沉说着,从西装内袋摸出张折叠的纸币,没展开,直接从门缝塞了进去。
里面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在数钱。门缝突然拉大,露出个干瘦男人,油腻的背心贴在身上,看林溪的眼神像在掂量货物,带着点探究。
窝棚里比外面看着大些,却更压抑。装着不明液体的玻璃罐、锈迹斑斑的渔具、发霉的旧报纸堆得满地都是,空气里烟味、汗味、鱼腥味和那股甜腻味搅在一起,几乎让人喘不过气。裸露的灯泡吊在头顶,昏黄的光线下,集装箱板隔出的 “柜台”后,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
他头发稀得能看见头皮,眼袋重得像挂了两个布袋,正用布擦着个磨砂玻璃瓶。抬眼时,林溪看清他脸上的纹路 —— 全是精明和疲惫刻下的沟壑。
“稀客啊,又来了!” 麦老板放下瓶子,目光在陆沉的西装上打了个转,最后落在林溪身上,笑里藏着算计,“远洋来的贵人,怎么屈尊到我这耗子窝了?还是带了这位漂亮小姐。”
陆沉没接他的话茬,直截了当:“买个消息。”
“消息?” 麦老板嗤笑一声,拿起柜台上的半截烟叼在嘴里,“我这儿只卖能让人舒坦的东西。” 他抬抬下巴,示意柜台角那些没标签的小瓶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林溪的共感能力瞬间捕捉到那些瓶子上的情绪 —— 短暂亢奋后的虚脱,还有深入骨髓的渴望。这大概就是黑市上的 “抗污染药剂”。
“我们找老 K 最后在哪儿出现?” 陆沉像没看见那些瓶子,语气平稳,“听说他失踪前常来你这儿。”麦老板的眼眯成了缝,更显精明:“老 K?那个不知死活的记者?”他吸了口烟,烟圈喷在空气中,“他的消息可不便宜,而且……” 他拖长了调子,往门外瞥了眼,“最近打听他的,运气都不怎么样。”
“开价。” 陆沉从钱夹里抽出一沓现金,放在柜台上。
麦老板报的数字高得离谱,却没料到陆沉连价都不还。他愣了下,飞快地把钱扫进抽屉,舔了舔嘴唇,语气热络了点:“7 号废弃船坞。那小子最后阵子跟中了邪似的,天天往那儿跑,说拍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光’。”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脸上带着点幸灾乐祸,又有点忌惮,“劝你们也别好奇,那地方邪门得很。远洋的人在那儿搞的东西,不是我们能碰的。”就在这时,林溪脚麻得发木,下意识地动了动,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空纸箱。箱子哗啦散开,露出底下个半开的木盒。
麦老板的脸 “唰” 地白了,像被烫到似的踹向木盒。可林溪已经看清了 —— 盒子里除了些零碎,赫然躺着几枚旧银币,上面刻着的鲸鱼歌谣图案,和她手里那枚守秘人给的一模一样!
她的共感能力像被投入冰湖的石子,瞬间激起剧烈震颤。麦老板那一闪而过的情绪太复杂了 —— 不只是惊慌,还有深埋的恐惧,甚至…… 一丝贪婪?
“看什么看!”麦老板厉声吼道,猛地合上盒子,眼神凶得像要吃人,“消息卖完了,赶紧走!我这不欢迎外人!”
陆沉显然也注意到了刚才的异样,深深看了麦老板一眼,没多问,只是拉了林溪一把:“走。”
两人刚踏出窝棚,身后的铁皮门就 “砰” 地关上,还传来上闩的声音。
雨下得更大了,砸在铁皮屋顶上,噼啪声连成一片。林溪的心却沉到了底。麦老板的反应,还有那些银币,都说明老渔民和这枚银币背后藏着更深的秘密。而 “7 号废弃船坞” 这个地名,像个不祥的坐标,压得她胸口发闷。
耳边的低语又缠了上来,这次还混着点别的声音 —— 像是从巷道深处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哭声,浸在雨里,听得人心里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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