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混杂着铁锈与腐烂有机物的污水没过膝盖,刺骨的寒意透过湿透的裤管直往骨头缝里钻。旧港地下排污渠如同这座城市的肠道,阴暗、潮湿,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林溪咬紧牙关,半拖半架着意识模糊的陆沉,在齐膝深的污浊水流中艰难前行。每一次迈步,都搅动起沉淀在渠底的淤泥,释放出更浓烈的恶臭。耳边不再是清晰可辨的“低语”,而是化作了无数细碎、混乱的噪音,如同千万只虫豸在脑海中嘶鸣,这是环境中过量精神污染对她这个“共感者”的持续侵袭。
她的左臂自上次能力爆发后,麻木感并未完全消退,此刻更像坠了铅块般沉重。视野边缘,那些细密的、瓷器裂纹般的虚影不时闪烁,干扰着她的焦距。这是使用能力的代价,清晰而残酷。
“坚持住,陆沉。”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渠洞里显得微弱而沙哑,更多的是在给自己打气。
陆沉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苍白的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黎琛那淬毒的利刃不仅造成了物理创伤,更可怕的是那股附着的、冰寒彻骨的精神污染,正持续侵蚀着他的意志和身体。他大部分重量都压在林溪身上,仅凭残存的意识本能地迈动脚步。
几分钟前,他们在那个充满血腥与绝望的冷藏库取得了关键证据——老K用生命换来的录音和日志残页,却也触发了最致命的陷阱。黎琛带着改造战士如鬼魅般出现,若非陆沉当机立断引爆了小型灭火系统制造混乱,又凭借对旧港结构的熟悉找到了这条隐藏的排污渠入口,他们早已成为瓮中之鳖。
“咳咳……”陆沉猛地一阵咳嗽,身体剧烈颤抖,险些带着林溪一起栽进污水里。林溪赶紧用力撑住他,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颈侧的皮肤,一片冰凉,仿佛血液正在失去温度。一股深切的恐慌攫住了她,不仅仅是因为追兵,更是因为陆沉生命力的飞速流逝。
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将微弱的“共感”能力如同蛛网般铺开。不是为了探知遥远的情绪,而是感知近处的危险——水流细微的变化、空气中陌生的震动乃至追兵可能散发的冷酷意念。
渠壁是由粗糙的混凝土浇筑而成,年久失修,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真菌。一些菌斑甚至散发着幽幽的荧光,蓝绿色的,为这绝对的黑暗提供了一丝诡异的光源,也映照出渠壁上那些非自然的、仿佛被强酸腐蚀过的凹痕和抓挠印记。
林溪的目光扫过那些痕迹,心脏猛地一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在距离渠壁几厘米处悬停,小心翼翼地调动起一丝“聚焦”的能力。
“嗡——”
短暂的耳鸣袭来,伴随着剧烈的刺痛。瞬间,破碎的画面和情绪碎片强行涌入脑海:
冰冷的触感: 皮肤接触到黏稠、冰凉的液体,不是水,更像是……活着的油污。
窒息般的恐惧: 无法呼吸,肺部火辣辣地疼,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缠绕上脚踝。
绝望的抓挠: 指甲在粗糙的混凝土上刮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留下带血的划痕,直到指骨碎裂。
非人的嘶吼: 不是来自外界,而是源于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破体而出!
“呃!”林溪闷哼一声,猛地收回手,踉跄后退,溅起一片污水。视觉裂纹在眼前疯狂闪烁,几乎连成一片,左臂的麻木感也加剧了。
这些残留的影像……是之前被丢弃在这里的“失败品”吗?是“深潜者”项目的牺牲者?他们在这里经历了怎样的恐怖?
“怎么了?”陆沉虚弱的声音响起,他似乎被林溪的动静惊醒了几分。
“没什么,”林溪喘着气,压下喉头的腥甜,“这里……不太干净。”她无法详细描述那种感受,那是一种比死亡更令人绝望的、被扭曲和异化的过程。
陆沉顺着她刚才注视的方向看去,浑浊的目光在那些荧光菌斑和抓痕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个近乎虚无的弧度,带着浓重的嘲讽与悲凉:“‘清洁’……总需要地方处理‘垃圾’……” 他的声音低弱,却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林溪的心防。他果然知道得更多。
就在这时,林溪铺开的“共感蛛网”猛地一震!
不是来自后方追兵的方向,而是来自侧前方,某个连接主渠的细小支流洞口。一种强烈的、原始的、混乱的“饥饿”与“暴戾”情绪,如同实质的波纹般扩散开来。
“有东西过来了!”林溪低喝,瞬间绷紧了身体,将陆沉往身后坚实的渠壁方向推了推。
她的话音刚落,那个黑黢黢的支流洞口内,就亮起了几对猩红色的光点。伴随着湿滑的摩擦声和低沉的、仿佛来自胸腔共鸣的嘶吼,三只体型硕大、形态怪异的老鼠缓缓爬了出来。
它们明显发生了变异,体型比普通老鼠大了数倍,近乎小型犬只。皮毛大面积脱落,露出底下粉红色、布满脓疱的皮肤。眼睛猩红,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最可怕的是它们的牙齿,尖锐、外翻,带着不祥的黄褐色,涎水不断滴落,在污水中发出“滋滋”的轻微腐蚀声。
这些是被排污渠中长期泄漏的污染物质和异常能量影响而畸变的生物,是旧港阴影下滋生的噩梦具现。
变异鼠群显然将林溪和陆沉视为了入侵者……或者美味的猎物。它们压低身体,发出威胁的“嘶嘶”声,呈扇形围拢过来。
林溪心脏狂跳。前有变异生物,后有精英追兵,陆沉重伤,她自己状态也极差。绝境!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恶臭的空气灌入肺腑,反而让她因能力使用过度而昏沉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不能硬拼,只能……
她再次强行凝聚精神,无视脑海中加剧的刺痛和嗡鸣,将“聚焦”的能力提升到极限。这一次,目标不是读取残留信息,而是……干扰!
她将自己刚刚从渠壁感受到的那份极致“恐惧”——那种被污染、被扭曲、濒临崩溃的绝望情绪,提取、放大,然后如同一支无形的箭矢,精准地刺向其中一只为首变异鼠那混乱不堪的意识核心!
“吱——!”
那只变异鼠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变形的惨叫,前冲的动作骤然停滞。它猩红的眼睛里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恐慌,仿佛看到了天敌。它开始不受控制地原地打转,疯狂撕咬自己的前爪,甚至一头撞向旁边的混凝土渠壁。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另外两只变异鼠也迟疑了一下,包围圈出现了瞬间的混乱。
就是现在!
林溪没有丝毫犹豫,拉起陆沉,用尽全身力气向着主渠下游、远离那个支流洞口的方向冲去。污水被他们蹚出哗啦的声响,在寂静的渠洞中传出老远。
身后,传来变异鼠群因混乱而自相残杀的撕咬声和尖叫声,暂时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
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肺叶如同风箱般嘶吼,双腿如同灌铅,林溪才不得不停下来,扶着渠壁剧烈喘息。陆沉几乎完全瘫软在她身上,气息微弱。
暂时安全了……吗?
林溪回头望去,身后是深邃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前方,排污渠依旧蜿蜒向下,不知通向何方。黎琛和他的追兵绝不会放弃,而这条看似是生路的污渠,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未知危险的陷阱。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因过度使用能力而不自觉颤抖的右手,又看了看身边命悬一线的陆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席卷而来。但仅仅是一瞬,她便再次握紧了拳头。
不能倒下!证据必须送出去,真相必须揭露,而陆沉……他不能死在这里。
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陆沉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望向黑暗深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我们走。”她轻声说,像是在对陆沉,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污浊的水流继续无声地向前流淌,承载着这座城市的污秽,也掩盖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与罪孽。而他们的逃亡,在这片巨大的阴影下,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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