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沈宅深处一座灯火通明的院落前停下。早有丫鬟仆妇簇拥着一位身穿锦缎、面色憔悴的中年美妇迎了上来,想必是沈万鑫的夫人。她见到孙老和陈亮,如同抓住救命稻草,未语泪先流,哽咽着就要下拜,被孙老连忙扶住。
“沈夫人不必多礼,病人在何处?容老朽先看看。”孙老沉稳地说道,试图安抚混乱的场面。
沈夫人用帕子拭泪,引着二人往正房走去,一边走一边泣诉:“孙老先生,陈师傅,你们可算来了!我家老爷……就在里面,三天了,水米不进,就剩一口气吊着……郎中都说是离魂症,没得救……可今晚,今晚这院子里……”她说到一半,惊恐地望了望四周摇曳的灯影,不敢再说下去。
陈亮跟在孙老身后,一踏进这院落,便感到一股比外面更浓重的阴寒之气扑面而来,空气中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河泥和水腥混杂的异味。他体内的那缕阴煞之气,竟微微躁动了一下,但很快被他以近日修炼的平和心绪强行压下。
正房内烛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森然寒意。沈万鑫躺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面色灰败,双目紧闭,嘴唇干裂,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膛起伏。几个丫鬟远远站着,瑟瑟发抖,不敢靠近床榻。
孙老上前,屏息凝神,为沈万鑫诊脉。他的手指一搭上沈万鑫的手腕,眉头就紧紧皱了起来,半晌不语。
陈亮也凝神观察。他虽不懂医理,但凭借日渐敏锐的灵觉,他能“感觉”到,沈万鑫的身上,缠绕着一股极其浓重的、充满怨恨和湿冷的气息,这气息并非源于他本身,而是像一件湿透的厚重衣服,紧紧包裹着他,正在不断吞噬他的生机。这与寻常的病气或他之前遇到的“惊煞”截然不同,更加凝实,更加……古老。
“脉象沉伏欲绝,如石沉水底,非风非痰,乃是……外邪缠身,深入膏肓。”孙老收回手,面色无比凝重,对沈夫人低声道,“夫人,沈老爷此症,确非寻常医药可治。乃是……沾染了极厉害的‘外秽’,已伤及根本。”
沈夫人闻言,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被丫鬟扶住,哭道:“那……那可如何是好啊?孙老先生,您一定要救救我家老爷!”
孙老沉吟道:“当务之急,需先稳住沈老爷一线生机。亮子,我之前教你的‘定魂安神’之法,或可一试,暂阻外邪侵蚀。但能否奏效,老朽亦无把握。”
陈亮会意。他知道,孙老这是让他用最基础、最平和的安神音律,尝试安抚沈万鑫几乎消散的魂魄,为其争取时间,而非强行驱邪。他深吸一口气,排除杂念,走到离床榻几步远的地方,取出唢呐。
他没有吹奏任何复杂的曲调,甚至没有运用《玄音谱》上任何特定的法门,只是将近日修炼所得的平和心境,融入最纯粹、最平稳的气息中,吹奏出几个简单、悠长、如同母亲摇篮曲般的单音。
呜——呜——
唢呐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没有激昂,没有诡异,只有一种包容一切的、温和而坚定的力量。音波如同暖流,缓缓扩散开来。
奇迹般地,当这平和的声音触及床榻时,沈万鑫极其微弱的呼吸,似乎变得稍微明显了一点点。房间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阴寒之气,也仿佛被这温暖的音波阻了一阻,不再那么咄咄逼人。几个瑟瑟发抖的丫鬟,情绪也似乎稳定了一些。
有效!陈亮心中一喜,但不敢有丝毫松懈,继续平稳地吹奏。
孙老仔细观察着沈万鑫的反应,微微颔首。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陈亮吹到第三个长音时,异变陡生!
房间角落的一盏烛火,毫无征兆地猛地摇曳了几下,“噗”地一声熄灭了!几乎同时,窗外传来一声凄厉的、似人非人、似哭似笑的尖啸,仿佛就在窗外!
“啊——!”屋内的丫鬟们吓得尖叫起来,抱作一团。
陈亮的心猛地一紧,气息差点紊乱,但他立刻咬牙稳住,唢呐声只是微微一顿,便继续响起,只是音调中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警惕。
孙老猛地看向窗外,目光锐利。沈夫人更是吓得面无人色,死死抓住身边嬷嬷的胳膊。
“来了……它又来了……”一个年纪稍长的嬷嬷牙齿打颤,低声道,“就是这声音……一到后半夜就来……在老爷窗外哭……”
陈亮强压下心中的悸动,唢呐声变得更加沉稳、厚重,如同筑起一道无形的音墙,护住床榻周围。他感觉到,窗外那股充满怨恨的冰冷气息,似乎被他的唢呐声所阻,正在焦躁地徘徊。
孙老快步走到窗边,猛地推开窗户!窗外月色昏暗,庭院空空如也,只有夜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哪有什么人影?
但陈亮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气息并未远离,只是暂时隐匿了。它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动攻击。
“夫人,”孙老关上窗户,面色严峻,“此地不宜久留。沈老爷的病根,恐怕不在屋内,而在屋外,在这宅院之中,甚至……与这临河之水,脱不了干系。若想救沈老爷,需得找到根源所在。”
沈夫人早已六神无主,连声道:“全凭孙老先生和陈师傅做主!只要能救老爷,怎样都行!”
陈亮收起唢呐,额角已见汗。他知道,刚才只是短暂的交锋,真正的凶险,恐怕才刚刚开始。这沈家庄园深处,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那窗外的“哭声”,又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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