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没有立刻答复李干事,只说需要时间考虑。李干事表示理解,留下了邀请函和联系方式,再三嘱咐他慎重考虑,这是难得的机会。
李干事走后,陈亮拿着那份沉甸甸的邀请函,去找孙老商量。
孙老仔细看了邀请函,沉吟良久,才缓缓道:“亮子,此事利弊参半。利在安稳,有名分,可保你免受柳七爷之流明目张胆的骚扰,也能让你所学有个正当的归宿。弊在……约束。公门之中,规矩多,你身上那些非常之事,一旦被纳入体制内观察,是福是祸,难说得很。况且,‘民俗仪式’四字,内涵颇深,日后若遇棘手之事,官方是否会要求你‘学以致用’,亦未可知。”
陈亮默然。孙老的分析,正说中了他心中的隐忧。他渴望安稳,但更怕失去自主。
“那……孙老,我该如何选择?”
“选择在你。”孙老目光深邃地看着他,“但无论作何选择,你需记住两点:一,打铁还需自身硬。唯有你心性足够坚定,本事足够扎实,方能应对任何变局。二,凡事留有余地。与官方打交道,尤需谨慎,可合作,但不可全盘托出,需保有自身立身的根本。”
陈亮重重地点了点头。孙老的话,为他指明了方向。当前最重要的,不是急于选择哪条路,而是继续提升自己,巩固根基。只要自身足够强大,无论选择哪条路,都能走得稳当。
于是,他给李干事回了话,表示非常感谢组织的信任和邀请,但他自觉才疏学浅,尤其是对很多传统曲目的理解还不够深入,需要更多时间跟随孙老学习和沉淀,暂时无法胜任“特约艺术员”的工作,希望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这个回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尊重,也留下了余地。李干事虽然有些失望,但也能理解,勉励了陈亮几句,便回去了。
陈亮以为此事暂时告一段落,可以安心跟着孙老继续学习医术和调理心性。然而,他低估了柳七爷的怨毒和手段。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镇上突然流传起一个惊人的消息:县文化馆本来要特招的那个吹唢呐的陈亮,身份有问题!据说他根本不是老瞎子的正经徒弟,是老瞎子从外面捡来的野种,来历不明!而且,他以前在村里就好吃懒做,勾引人家未婚姑娘,后来那姑娘跟人跑了,他就怀恨在心,不知用了什么邪术,差点把人家害死!这才跑出来躲灾的!文化馆肯定是被人蒙蔽了,这种品行不端、来历不正的人,怎么能进公家单位?
谣言有鼻子有眼,甚至还“披露”了陈亮在村里的一些所谓“劣迹”,比如偷过邻居家的鸡,调戏过小媳妇等等,虽然都是子虚乌有,但在闭塞的乡村,这种涉及男女关系和品行的谣言,传播最快,也最是恶毒。
消息很快传回了村里。原本对陈亮感恩戴德的村民,看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异样,背后指指点点的多了起来。就连张老闷一家,再见到陈亮时,笑容也显得有些勉强和疏远。
“肯定是柳七爷搞的鬼!”陈亮气得浑身发抖,又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他没想到,柳七爷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报复他。这一招,可谓打在了他的七寸上。文化馆最重出身和品行,这种谣言一旦坐实,他的前途就彻底毁了,甚至在乡下都难以立足。
孙老得知后,脸色也十分凝重。他宽慰陈亮:“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这种无稽之谈,时间久了,自然不攻自破。”但他也明白,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在真相大白之前,陈亮要承受巨大的压力。
果然,没过两天,李干事又匆匆来了,这次脸色很不好看。他找到陈亮,语气严肃地询问那些谣言的真相。
陈亮强忍着屈辱,将实际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包括刘小敏的事,也坦诚是因为自家穷被嫌弃,并非他品行不端。
李干事听完,眉头紧锁:“陈亮同志,我个人是愿意相信你的。但是,你要理解,组织上用人,程序很严格,尤其是这种有争议的情况。现在流言传得这么凶,我们需要时间调查核实。在这之前,那个特约艺术员的事……恐怕得先暂停一下了。”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这个机会因为恶意的谣言而搁浅,陈亮的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努力保持着平静,对李干事说:“李干事,我理解。清者自清,我愿意接受组织的任何调查。”
李干事叹了口气,拍了拍陈亮的肩膀:“你也别太有压力,好好跟着孙老学习。是金子总会发光的。”话虽如此,但两人都明白,这件事的影响,短时间内很难消除了。
柳七爷的这一招“绝户计”,成功地将陈亮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掐灭,并把他重新推回了孤立和污名化的境地。陈亮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人心,有时比鬼怪更加可怕。
夜幕降临,陈亮独自坐在院中,望着满天繁星,心中充满了愤怒、委屈和一丝茫然。未来的路,仿佛又被浓雾笼罩。他知道,与柳七爷的较量,已经从台面上的争夺,转入了更凶险的暗处。他必须更加小心,也要更快地让自己强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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