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两位又来看我了?今儿又有什么事?该不会是发现抓错人了要把我放出去了吧?”叶玄森依旧穿着那身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完全看不出一丝医生该有的严谨与庄重。
谢凌舟将其中一张打印好的其中一名裴姓人员照片推到了他眼前:“这个人,认识?”
叶玄森瞥过一眼,眉毛微挑,嘴上还挂着那吊儿郎当的笑意:“哥们儿,你把我当仙人呢?我谁都认识?”
“这个。”谢凌舟再次取出一张推到了他眼前。
“我说你们是不是闲着没事干?我是医生,不是耶稣,要找人来问我干嘛?搞得好像问我就能找到一样。”
谢凌舟接着取出了第三张:“继续。”
叶玄森扫过一眼重新抬眸,不以为意地反问道:“这谁啊?长得跟个笑面虎,小白脸似的。”
——裴夜。
“他在哪里。”萧尽霜桌下的指节攥得发白,冰冷的眼神如利刃一样扫视着他,就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一瞬。
叶玄森面上肌肉不由自主地跳动了一瞬,终于反应过来眼前二人不断让他看照片的原因——“裴”在百家姓以外,那是经过层层筛选而出的名单。
“啧,你俩可真行,这算诱供吗?”
“你自己承认的。”谢凌舟面不改色回道。
“再问你一遍,他在哪里。”
“你们可以继续查啊?或者我给你们编一个?”
“怂恿医护人员以毒品调换患者药物致人死亡,制毒,贩毒加故意伤害,会怎么判你自己心里清楚。说出你知道的事情,法院或许会看在你认罪态度良好给你判个无期。”
叶玄森垂下眼眸陷入了许久的沉默,再次抬眸时却满是疲惫。
谢凌舟继续施压: “我们耐心有限,你最好考虑清楚再说。”
“你们不懂…”叶玄森的声音嘶哑地像干涸的土地。
萧尽霜:“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怎么说…”叶玄森脸上挤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为什么。”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这么做,要不是走投无路,谁会走这条路…谁不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萧尽霜声音压得更低:“你想过普通人的生活还去制毒贩毒。”
“我当时只是想解燃眉之急,可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就再也回不去了…你们没遇到过,也不会懂。”
“继续说。”
“我家其实是中产家庭,当初是听了中介怂恿说出国可以搏个出路,可家里经济条件本来就不稳定,硬是砸锅卖铁给我送到了墨西哥。你知道一个15岁不到的孩子在寄宿家庭会遇到什么吗,那些人也没有那么喜欢小孩,不过是为了搏政府补助。吃不饱穿不暖这些都是小的,冬天半夜下了雪就不要想着睡了,那个雪不及时铲掉,第二天车就开不出去,开不出去会遇到什么不需要我多说了吧?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上了大学,家里欠下的债款还不起了,经济也跟着断了,连回家的机票钱都凑不出来。留学身份打工也有限制,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我在大学遇到了裴夜,他承担了我整个大学生涯和住宿的费用,可那些钱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家里的,他的,我都还不上…”
“按你说的他那么有钱,为什么还需要贩毒?”并非谢凌舟铁石心肠,只是这个问题确实说不通。
“你会嫌自己工资太高吗?通过买卖不仅可以制作生意来源,又能把那些见不得光的钱流转变成‘合法收益’。他承诺我跟着他干,那些钱就可以一笔勾销,还会给我其他分成。”
萧尽霜不由攥紧了拳头,一字一句问道:“碧雨山庄,你们的地址是哪里,什么时候去的。”
叶玄森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人:“…你怎么知道?”
“回答问题。”萧尽霜冷声道。
“碧雨山庄12号…上个月30号才租的…”
“你们去那里做什么。”
“裴夜好像是盯上了一个人,住11号,具体我也不清楚就让我去租了房,其他的也没跟我说。我就去过那儿一次。”
“这些东西你是在哪里提取的。”
按理说,mdmA的提取过程不仅存在一定的危险性,对通风要求也极高,若是蒸气和热量不及时散开,随时有可能发生爆炸和火灾。对于初次提取的实验人员,风险是极高的,而地下作坊显然会再次提高风险率。
“城西原来的五福塑料加工厂,还有一处只有严强他们知道地址。”
“你刚刚说的是——他们。”
“裴夜,罗屿川,严强。”
谢凌舟和萧尽霜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沉默了几秒——
严强,最初作为禁毒总队的线人。
萧尽霜: “关于他,你都知道什么。”
叶玄森嘴角抽了抽,自嘲地笑了:“也算跟我差不多吧,不过他是赌博欠的债,主动提出加入的。裴夜现在几乎不找我,基本都是让他来。他们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
谢凌舟继续追问道: “刚进来的时候为什么不交代?”
“他有我家人的地址…他要是知道我说出去了,先不说那些钱还不能还上,我妈还有心脏病…不能受惊吓…”
谢凌舟眉毛一挑,身子稍稍前倾:“你在审讯室里,他怎么会知道?他还能监视你?”
叶玄森像是突然受了惊吓,双手颤抖着捂住了耳朵,头埋进桌面:“他就是会知道,那些背叛他的…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那座废弃的塑料加工厂被改装分隔出了实验区和储存区,实验器材横七竖八地堆在了桌上,空气中丙酮淡淡的薄荷味几乎被浓郁的霉味掩盖。
外围警戒线已然拉起,整座建筑背光而立,在阴霾的掩盖下成了非法实验的温床。
“你怎么来了?你们那有什么发现?”谢凌舟有些诧异。
“现场没有居住过的痕迹,针对性绑架。”萧尽霜沉着脸,干巴巴地吐出了这句话。
“看这个。”谢凌舟举了举做好封存的物证袋,里面的药丸发黑粘粘。
“失败品。”
“姓裴的这那狗东西,先用钱收买人,再一步步把人拉入火坑,典型的金钱操控型。不缺钱还要用钱控制人。你看,这还知道利用基础排风设施改成非法实验室。还有那个姓叶的,把药换成摇头丸还能提高患者的长期复诊率,这算盘打得一个比一个响。”
“不止,还有权力和心理操控。30号,29号的现场,是我带去的。嫌疑人当时就在现场…”萧尽霜垂下眼眸,拳头攥得发白。下一秒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股寒意顺着脚踝爬上了脊椎:“医院监控。”
“什么?”
“那日他好像似乎看到了什么,我们都只当是错觉,送他回去以后我就回局里了。”
谢凌舟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快步往车上走去:“医院监控最少保留七天,三甲医院通常是三十天覆盖。这里交给他们就行,我跟你去一趟,说不定能摸到他们的行动轨迹。”
接连几日,白玦都在忽高忽低的发热中挣扎——深夜,他的额头滚烫如火;到了清晨,却又近乎消退。梦魇像是一道道荆棘遍布的藤蔓死死缠绕着他,半梦半醒中,似乎还有一道陌生的身影站在床前,偶尔还在自言自语说些什么。
到了第三日,发热才彻底消退,白玦下意识瞥了一下嘴角,直到感受到那个小小的,坚硬的藏在牙龈边缘的重量才缓缓松了口气。
“醒了就把东西吃了。”裴夜端起碗一勺一勺地将米汤送入了他嘴里,每一步动作都温柔细心,语气却像是在下达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
“可以给我纸笔吗…”白玦小心翼翼地开口,双手颤抖着攥紧了被角。
裴夜依旧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缓缓抬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你要它做什么。”
“画画…”
裴夜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眼神像是一条毒蛇在打量脆弱的猎物: “不是都听我的?”
“不可以吗…”白玦怔怔地盯着他,声音还带着高热后的虚弱,将被角拽得更紧。
那乖巧白皙的脸庞在惨白的灯光下透着病态的绮靡。
裴夜转身在抽屉中抽出一只钢笔和一叠空白的纸张放在了他手中:“只有这些。”
白玦轻声道了谢,取过钢笔沉默着在纸上画着,纸张上的线条因手抖画得有些歪歪扭扭。
“在画什么?”
“池塘。”白玦将画转了方向,轻声答道。他的手有些僵硬,指节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画面比例透视异常准确——
几朵含苞待放的荷花屹立中央,水上的倒影却因线条不稳有了微风拂过湖面漾起一圈圈涟漪的真实感。
“刚醒就找我要纸笔,你喜欢画画?”
白玦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会愿意让我打游戏,只能画画。”
裴夜收起了玩味,抬手扣住了他的下巴,就连声音也冷上了几度:“你想报警?”
白玦的双肩轻颤,下意识往后缩,后脑勺在几乎撞上床头靠板的瞬间被眼前人掰回:“不是…我没…”
裴夜沉默片刻后松了手,嗤笑出声:“怎么这么不禁吓,不就是打个游戏,手机没有,有电脑系统自带的。”
他自然不怕,信号干扰器早已覆盖了整片区域,别说是发送信息拨打电话,即便是备用网络,也无法绕开。
白玦垂下眼眸,重新拿起了笔将画纸转回:“算了…我只是想下棋…别的不会…”
裴夜忽然抬手拽住了他的手腕将画纸抽走,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那平静的眼神有些冰冷,又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我还没画完…”白玦抬眸望向他,双眸盈着潮湿的光,好像随时会落下两行清泪。
“我知道。”
白玦垂下头,指节轻轻握紧了那支钢笔,像是在权衡,片刻后将纸笔重新放回了桌上。
“不画了?”裴夜眼尾一挑,笑意更浓。
“你不想让我画,我听你的。”
“真乖,还你。”裴夜将画纸和笔重新塞回了他怀里,掌心像抚摸小狗似的揉过他的脑袋:“继续。”
见他不再反抗,裴夜的玩味更浓,他缓缓收紧了指尖忽然施力拽过他的头发,头发的拉扯感逼得他不得不重新扬起头。
“嗯?对别人也这么乖吗?”
白玦愣了一下,通红的眼眶滑落下几滴滚烫的泪珠,柔软的声音还带了几分哽咽:“没,没有…别这样。”
“留在我这,那地方不适合你。”
“我知道了…”
裴夜看着那双涟漪的眼眸,终是缓缓松开了指尖,重新捋顺了他的头发,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会种仙人掌么?”
白玦轻轻点了点头,似乎还有些惶恐。
“继续画吧,明天带你去个地方。”
铁门“嘭”的一声重新关上,窗户上的金属护栏将正午的阳光切割成一道道均匀的光带斜斜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白玦收回了目光缓缓走到了窗户,嘴角勾着一抹淡淡的弧度,明亮的瞳孔却如寒潭般冷冽。他沉默着举起了手中的钢笔,脑海飞速运算过:立冬前夕,h=45 °,8=22.6,东八区。
他在画纸上又寥寥添了几笔,一轮金乌挂在了画面最高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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