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老人依依不舍地将手机递了回去,他的眼眶有些发红,不知是替孙女终于不用和他挤在这个夏季酷热难耐,冬季又寒气逼人的老屋高兴还是因为见不到孙女归来难过。
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孙女可能很久不会回来了,然而转念一想,她的孙女终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便也释然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个答案:“妙妙她…还会回来吗。”他有些底气不足,声音很低,甚至有些害怕听到否定回答。
“会的,因为现在有一些特殊情况她需要协助处理暂时不能回来,不过您放心,事情解决了会立刻回来,我们会尽快解决,尽力让她早日回来。您别太担心,她跟我说了很多您和她的事,她说她想下次新年让您再带她一起去村口看舞狮,让我帮她问您愿不愿意。”他的声音轻柔舒缓,总能在无形中给人带来心安。
老人喜笑颜开:“愿意,愿意,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妙妙没事我这把老骨头就放心咯。”
“您放心,一有新的进展我们会立刻联系您,若您有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我们。我们绝对会保证好她的健康和人身安全。天色不早了,您早点休息,我们就不过多打扰了,您多保重。”白玦见萧尽霜迟迟没有进来有些担忧
“谢谢你们这么忙还特意跑一趟啊,路上回去开车慢点啊,村里路不好,多加小心啊…”
老人试图起身送但很快被白玦拦下了:“没事,不用送,您好好休息,我们回去啦,我帮您把门带上就好,您多保重。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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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屋外吹起了一阵凉风。
萧尽霜紧紧靠墙站着,面色苍白,虚汗布满额头,手指在不断用力按揉着太阳穴却根本无济于事。
“你…”白玦有些担忧得看着萧尽霜,他很清楚对方在工作上的一丝不苟,除非真的被缠住脱不开身:“我送你去医院吧。”
“没事,不用去医院,抱歉…”萧尽霜深吸了一口气擦去了额头上的虚汗,企图把那股疼痛和眩晕感压下去:“回去吧。”
“行呗,小菜鸡怕打针”白玦替他拉开了车门。
他并没有急着上车,只是直接探过身子从扶手箱中取出了一瓶白花油自顾自地倒了些在手心上:“可能不太好闻,但是我才不管你好不好闻呢。”说着便往他太阳穴上抹。
出于本能性,萧尽霜伸手拉住了他,念头一转想起对方并无恶意便很快松开了。
“你还拒绝上了,别人求我我还不乐意呢。”白玦不悦说道,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得心应手地将药油揉抹在了他的太阳穴和风穴上,随后开口提醒道:“你最好一会别乱动,不然我一个不小心给你按瘫痪了就算你以身相许我都不负责。”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将药油揉抹在了萧尽霜的后颈处,力度适中,不偏不倚,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坐上了驾驶座。
“为什么。”持续的高热再加上废寝忘食,萧尽霜有些精神恍惚,抛出了一个无厘头的疑问
“什么为什么,怕你吐我车上。”白玦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没想吐。药油。”
“哦你说这个啊,久病成医,平时带着以防万一。”白玦说着发现遗漏了一步,又抓过了萧尽霜的双手:“来小朋友,牵个小手~”说着将药油倒在了他的虎口处——上方有一层薄薄的茧。
萧尽霜的枪法很准,应是常年握枪训练导致的,白玦心里想着,修长的手指在上面按揉了片刻,戏谑道:“7号技师很不高兴为您服务,怎么样,满意请给五星好评哦~不满意也给。”
“………”萧尽霜有些无语,他有些怀疑他的这个同事是不是一个傻子。
“所以到底怎么样,有效你就吱个声嘛~”
“……谢谢。”
“哦,吱。”
由于头痛有所缓解,萧尽霜在车上浑浑噩噩得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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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辆停下时,最后一缕夕阳潇洒离场,暮色笼罩了整片大地。
车门被拉开的瞬间,出于职业的警觉性,萧尽霜快速睁开了双眼——四周的景象前所未见,他沉声开口,声音沙哑:“这是哪。”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女孩子啦。”见对方呆若木鸡,白玦感觉有些可爱,情不自禁地萌生出了逗弄他的念头:“你不会走不动路了吧,你要实在走不动,你可以喊声哥哥,我背你。嗯应该能背动。就是怕你锁我喉。”
白玦一语中的,萧尽霜感到前所未有的脱力,他的身体状况向来很好,印象中只有初中生过一场大病,直到现在,早已过去了许多年。
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他感到身上的每一块骨骼都又酸又痛,仿佛被人暴力拆卸开又胡乱的拼装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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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内弥漫的沉香并不冷冽,淡淡的玫瑰芳香与之交织在一起,幽香而温暖,仿佛置身于阳光明媚的森林之中。
房间一侧的玻璃墙从地面延伸到了天花板,一架钢琴座落在前方。
白玦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了床头柜前,“滴”地一声响起,体温计上亮出红光——40度:“哇烤鸡蛋了,萧尽霜你要熟了。”
说着也不顾对方反对就是掏出了一张儿童小熊退烧贴往他头上贴:“行了,你先躺会,我去给你煮点吃的再叫你,有事直接喊我,没事也能喊。”他冲对方俏皮得眨了一下眼睛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房间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萧尽霜侧身躺在床上盯着窗边,意识有些模糊,大脑却不受控制地胡乱思考着,似乎除了初中那年,更多年以前他也发过这样一次烧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陌生又熟悉的歌声在脑海中响起,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人很重要,可那张脸却怎么也回想不起来,仿佛被岁月悄悄擦拭干净,就连轮廓也没有给他留下,好像从未真实存在过;他试图拼凑,可无论他多努力,尝试了一次又一次,都拼凑不全了。
也许再过个十年,二十年,连名字也被擦拭干净了。
“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思念的人早已离开多年,记忆也未曾善待他。
自古逢秋多寂寥,可春日亦未曾施予过他片刻怜悯。
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心绪,窗外传来轻微的“滴答”声,细线打在窗户上滑落——是雨。他并不喜欢下雨天,不仅是因为雨水冲散了他的一切,待到他每次几乎抛掷脑后时又一次又一次毫不留情地将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痕迹硬生生冲散开。
记忆中的人离开时,他不懂得什么是生离死别;当他学会了人的逝去意味着什么,时间早已过去数年,他想哀伤,却又有些不合时宜,亦不知如何开口,向何人倾诉;如今他想放声痛哭,却因为烧得太重,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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