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砚的青铜蛊铃在掌心震得发麻,铃音劈开密集的蛊虫黑雾,将一只扑向铁臂后心的毒蝎蛊震成碎末。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污——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余光瞥见铁臂的长刀已经卷了刃,每挥一下都带出刺啦的金属摩擦声,像是随时会断裂。
“撑住!”贺砚嘶吼着将三只防御蛊虫叠成盾形,挡住迎面喷来的毒液。毒液落在蛊虫盾上,蚀出滋滋白烟,那层薄薄的虫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他能感觉到背后的山壁渗着寒气,冻得脊椎发僵,可额头上的冷汗却像滚水般往下淌,在下巴汇成水珠,砸在衣襟上洇出深色的斑。
铁臂的喘息声越来越沉,像是破风箱在拉动。他靠在山壁上缓劲,刀背撑着地面才没倒下,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只朝贺砚狠狠点头。他的左臂已经抬不起来了——刚才为了替贺砚挡那记黑蛊杖,骨头被砸得凹陷下去一块,此刻衣袖下的皮肤肯定紫得像茄子。
中原寻蛊门派的人还在往前涌,黑压压的人影在狭窄的谷口挤成一团,像是要把这处山缝撑爆。最前排的弟子举着缠满毒蜈蚣的藤牌,每往前挪一步,藤牌上的蜈蚣就吐出信子,在石地上留下蜿蜒的毒痕。贺砚数着那些毒痕的数量,已经数到第二十七道了,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在这里僵持了两刻钟。
“放弃吧!”人群里有人喊,声音尖细得像刮玻璃,“把玉石交出来,还能留你们全尸!”
贺砚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唾沫在半空被蛊虫撕成碎片。他突然扯住铁臂的腰带往山壁内侧拽,同时将青铜蛊铃往地上一掼——铃身撞在岩石上裂出细纹,却爆发出比之前响亮十倍的铃音。这是他用精血催动的禁术,能暂时震晕低阶蛊虫,代价是接下来半个时辰里再用不了任何蛊术。
“就是现在!”贺砚吼着拽起铁臂,往谷口左侧的陡坡冲。那里有片茂密的荆棘丛,是他刚才观察地形时记下的死角。铁臂踉跄着跟上,卷刃的刀在身后划出残影,劈开追来的两只飞蛊。
可刚冲出去三步,贺砚的脚踝突然一紧——不知何时缠上来的金线蛊,像捆仙绳似的勒进皮肉里,越挣越紧。他低头看见那些细如发丝的金线正往骨头里钻,疼得眼前发黑,踉跄着跪倒在地。铁臂回身想拉他,却被三只毒蛾蛊扑中后背,瞬间起了大片燎泡,疼得闷哼出声。
“砍断它!”贺砚指着自己的脚踝,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铁臂的刀举到半空,却迟迟落不下去——金线蛊缠得太密,稍不注意就会连贺砚的骨头一起劈开。
就在这时,中原寻蛊门派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后排的人开始往前挤,前排的却在往后退,像被什么东西惊扰的蜂群。贺砚趁机摸出藏在靴筒里的短刀,咬着牙往脚踝上刺——刀刃刚碰到金线蛊,就被烫得缩回手,那些蛊线竟在发光发热。
“怎么回事?”有人在人群里尖叫。贺砚顺着那人的目光往后看,心脏猛地一跳——谷口右侧的山路上,竟滚下来数十块燃着烈火的巨石,每块都有半人高,裹挟着浓烟撞进人群,把那些举藤牌的弟子砸得像纸糊的。
巨石后面跟着喊杀声,不是中原口音,倒像是苗疆的土语。贺砚听见铁臂倒吸一口冷气:“是黑苗的人!他们怎么来了?”
黑苗与中原寻蛊门派素有旧怨,此刻显然是来趁火打劫的。那些黑苗汉子举着带火的长矛,像潮水般涌进谷口,与寻蛊门派的人混战在一起。毒烟和火焰混在一处,把狭窄的谷口变成了炼狱。
“走!”贺砚拽着铁臂往陡坡滚。金线蛊不知被哪块碎石砸中,竟松了些,他趁机用短刀割开皮肉,连血带蛊一起剜了下来。剧痛让他眼前发白,却死死攥着铁臂的手腕,任凭荆棘划破脸颊。
两人滚到坡底时,都成了血人。贺砚摸出最后半瓶疗伤药,倒在掌心往铁臂后背的燎泡上抹,听见铁臂疼得嘶嘶吸气,却还在笑:“你看,天不绝我们……”
话音未落,坡上突然滚下来个黑影,重重砸在他们面前。是寻蛊门派那个尖脸弟子,胸口插着支黑苗的骨箭,眼睛瞪得溜圆,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布料——贺砚认出那是自己衣襟上的碎片,想必是刚才混乱中被他扯去的。
“玉石……”尖脸弟子的血沫涌到嘴边,“你们带不走的……”
贺砚没理他,拽着铁臂往密林钻。身后的厮杀声越来越远,可他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后颈,像寻蛊门派那些没眼睛的盲蛛蛊。他摸了摸怀里的玉石锦囊,锦囊已经被血浸透,贴着心口烫得惊人。
铁臂突然绊了一下,贺砚回头扶他,看见他脚边躺着个黑苗汉子,喉咙上插着支毒针——是寻蛊门派的暗器。看来黑苗也没安好心,说不定是想坐收渔翁之利。
“往这边走。”贺砚拽着铁臂拐进条更窄的岔路,这里的藤蔓缠着许多白骨,像是很久没人来过。他听见铁臂的呼吸越来越弱,突然想起铁臂怀里的伤药早就空了,刚才替自己挡黑蛊杖时,血把药瓶都泡透了。
“坚持住。”贺砚把铁臂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咬着牙往前走。藤蔓勾住他的头发,扯得头皮发麻,他却不敢停。远处的厮杀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反而让人心里发毛。
走到岔路尽头时,贺砚看见块石碑,上面刻着苗疆的古老文字。他认出那是“禁地”的意思,正想掉头,铁臂突然指着石碑后面:“看……那里有光……”
石碑后面竟是个山洞,洞口挂着串发光的蛊虫,像串小灯笼。贺砚扶着铁臂往里走,闻到股熟悉的草药味——是灵婆婆配的止痛散。洞里石台上摆着个药罐,旁边还有件苗疆的银饰,样式很旧,却擦得发亮。
“是……是灵婆婆的药庐?”铁臂的声音发颤。贺砚也愣住了,难怪这草药味这么亲切,原来灵婆婆年轻时竟在这里住过。
他把铁臂放在石台上,刚想找点药,洞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故意放轻的,一步一步踩在落叶上,带着种说不出的诡异。
贺砚摸出短刀,挡在铁臂身前。他看见洞口的蛊虫灯笼突然灭了两只,知道来的人不简单——能让守洞蛊虫害怕的,要么是修为极高的高手,要么是……
脚步声停在洞口,一个佝偻的身影挡住了光。那人拄着根蛇头拐杖,拐杖上的蛇眼在暗处闪着绿光,慢悠悠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这儿。”
是灵婆婆的声音。
贺砚的刀差点掉在地上:“婆婆?您怎么……”
“寻蛊门派的老巢,离这儿不过三里地。”灵婆婆走进来,拐杖在地上顿了顿,“我要是不来,你们俩的骨头,早就被他们炼成蛊了。”她从怀里摸出个瓷瓶,扔给贺砚,“给你那朋友敷上,再晚伤口就烂了。”
贺砚接住瓷瓶,手指抖得厉害。他看着灵婆婆佝偻的背影,突然想起小时候,灵婆婆也是这样拄着拐杖,在苗寨的石板路上走,身后跟着一群缠着要糖吃的孩子。那时候的拐杖头,还不是蛇形的。
“您早就知道他们会来?”铁臂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灵婆婆没回头,往石台上的药罐里添着草药:“他们惦记玉石不是一天两天了,当年若不是我把玉石藏起来,早被他们抢去炼子母蛊了。”她顿了顿,拐杖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你们以为黑苗是来帮你们的?他们是冲着我来的,想要我这双炼蛊的手。”
洞外突然传来翅膀扑打的声音,是寻蛊门派的飞蛊。贺砚看见灵婆婆的拐杖蛇头突然活了过来,吐出信子,瞬间咬住了从洞口飞进来的毒蛾。
“安心待着吧。”灵婆婆的声音在洞里回荡,“这洞的机关,够他们拆到天亮的。”
贺砚给铁臂敷药的手停在半空,看着灵婆婆的白发在药烟中浮动,突然明白为什么玉石要交给自己——不是因为自己有多厉害,而是因为灵婆婆早就布好了局,从一开始,他们就在她的保护圈里。
洞外传来蛊虫撞在石壁上的闷响,夹杂着寻蛊门派和黑苗的咒骂。贺砚摸了摸怀里的玉石锦囊,突然觉得这玉石烫得不是因为血,而是因为无数双护着它的手,从灵婆婆到铁臂,再到那些素不相识的黑苗冤魂。
他看着灵婆婆往药罐里扔了把晒干的曼陀罗,突然懂了这禁地的意思——不是不让人进,是不让那些心怀鬼胎的人活着出去。
铁臂的呼吸渐渐平稳,贺砚却睡不着。他数着洞外蛊虫撞石壁的声音,第一百二十七声时,突然想起尖脸弟子死前的眼神,像极了当年被寻蛊门派抢走孩子的苗寨妇人。
这玉石,从来就不是什么宝贝,是无数人的命堆出来的。他和铁臂,不过是这命途里的一环,往后还不知要流多少血,才能把这玉石送回它该去的地方。
洞外的打斗声又起,这次夹杂着黑苗的号角。贺砚握紧短刀,看着灵婆婆的蛇头拐杖在暗处泛光,突然觉得这山洞也不是什么安全地,不过是下一场厮杀的起点。
他低头给铁臂掖了掖衣角,看见铁臂的手还攥着那卷染血的衣襟碎片,像攥着条救命的绳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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