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洲的伤腿一天天好转,他已能丢掉木棍,仅有些微跛地行走。这份惊人的恢复力让根据地的医生连连称奇,也让学生们更加笃信他的不凡。
他开始跟着民兵小队在附近的山梁上巡逻、熟悉地形。八路军战士们对这个话不多、眼神锐利、身上带着浓重硝烟味和伤疤的“友军”颇为好奇,但也保持着尊重,默许了他的跟随。
在一次巡逻间隙,顾明洲看到几个年轻战士围着一个缴获的日军掷弹筒,由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兵讲解操作要领。他们听得极其认真,不时发问,眼神里没有对陌生武器的畏惧,只有渴望掌握杀敌本领的炽热。顾明洲注意到,他们用的训练弹药是木头削的,反复练习着装填和瞄准动作,汗水顺着年轻的脸颊滑落,却无人叫苦。
“没办法,真家伙少,弹药金贵,只能这么练。”带队的民兵队长,一个叫石头的憨厚汉子,挠着头对顾明洲解释道,“但咱心里有火,不怕练不出真本事!”
心里有火。顾明洲咀嚼着这四个字。他想起了南京城下那些绝望中崩溃的溃兵,他们眼里只有恐惧和麻木。而这里的人,哪怕装备如此低劣,眼里的那簇火苗却从未熄灭。
晚上,他被邀请参加工作队的形势讨论会。在一盏昏暗的油灯下,王指导员用木炭在石板上画出简陋的地图,分析着当前山东乃至全国的抗战局势,话语间没有夸大胜利,也不讳言困难,实事求是。战士们和部分村民代表挤在窑洞里,听得聚精会神,时而愤慨,时而振奋,时而陷入沉思。
“同志们,困难是暂时的!只要我们坚持发动群众,坚持游击战、运动战,就像这漫山遍野的星星之火,总有一天能成燎原之势,把日寇这头野牛烧死在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王指导员挥舞着手臂,声音不高,却充满了感染力。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顾明洲在心中默念。这句话,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此刻在这种情境下听到,别有一番震撼人心的力量。他看着周围那些被油灯映照得轮廓分明、眼神坚定的面孔,第一次模糊地感觉到,个人勇武在这样宏大而坚韧的组织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却又似乎……可以找到融入和贡献的方式。
散会后,苏月华陪着他在村边的打谷场上散步。月色清冷,洒在安静的村庄和远方的山峦上。
“顾大哥,你觉得王指导员他们说的……能成吗?”苏月华轻声问,她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美,眼神却带着知识分子特有的审慎。
顾明洲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黑暗中起伏的山影,缓缓道:“我不知道能不能成。但我看到了一群真心想做成这件事的人。”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们知道该怎么发动更多的人一起做。”
这与他在川军,甚至听闻的中央军里看到的,只知道服从命令、或者为军饷而战的情形,截然不同。这里有一种自下而上生长出来的力量感。
苏月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是啊,我以前总觉得救国要靠精英,要靠正规军。在这里,我才明白,力量藏在每一个不愿做奴隶的普通人心里。”她说着,下意识地靠近了顾明洲一些,手臂轻轻碰到了他的。
一股微弱的电流般的触感传来,两人都微微一顿。顾明洲能清晰地闻到她发间淡淡的皂角清香,能通过【生命感知】察觉到她此刻心跳有些加速。他没有避开,反而停下脚步,转头看着她。
月光下,苏月华的脸颊泛着红晕,她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声音更轻了:“顾大哥,你……以后有什么打算?会留在这里吗?”
这个问题,顾明洲自己也一直在思考。系统的主线任务指向滕县,时间在一点点流逝。根据地的生活和理念让他好奇,甚至触动,但那股冥冥中将他推向滕县的力量,以及他自身与系统绑定的秘密,都让他无法在此久留。
“我要去滕县。”他最终如实相告,声音低沉而肯定。
苏月华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很快被理解和担忧取代:“滕县……那里很快就会变成战场前沿,很危险。”
“我知道。”顾明洲的目光越过她,投向北方,那里是滕县的方向,也是更多未知与血腥等待着他的方向。“但我必须去。”
苏月华沉默了一下,忽然坚定地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顾明洲猛地回头,眉头紧皱:“不行!太危险!你和你的同学,应该去更安全的后方,或者像王指导员说的,去更需要你们知识的地方。”
“知识?”苏月华摇了摇头,眼神清澈而执拗,“在战场上,在需要帮助的人身边,我的这点护理知识,或许比在任何地方都更有用。而且……”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却字字清晰,“我不想再经历一次,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受伤,却无能为力地逃走。”
顾明洲的心被重重一击。他看着眼前这个外表文静、内心却无比坚韧的女子,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他知道,她是认真的。
就在这时,【生命感知】传来一丝微弱的、带着焦急情绪的能量波动,正快速靠近。是放哨的民兵。
“顾同志!苏姑娘!”石头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王指导员请你们过去一下,有紧急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刚刚升起的微妙情愫被瞬间压下,危机感再次笼罩而来。
跟着石头回到工作队驻地,王指导员脸色严肃,指着桌上的一张简陋手绘地图:“刚接到交通站传来的消息,一股日军大约一个中队,配合伪军,正沿着滋临公路向这边逼近,看样子是冲着我们这几个活跃的村子来的,要进行报复性扫荡。我们必须立刻组织群众转移!”
他看向顾明洲,语气带着尊重和商量:“顾同志,你的伤还没好利索,但你的战斗经验丰富。我们准备组织一支精干的小分队,负责断后和侧翼骚扰,迟滞敌人,为大队转移争取时间。不知你……”
顾明洲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打断了他:“我参加。”
王指导员眼中闪过一丝欣慰,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多谢了!”
苏月华担忧地看着顾明洲的腿,欲言又止。
顾明洲感受到她的目光,转过头,看着她,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一丝安抚的语气低声道:“放心,这次,不会有事。”
他需要战斗,需要获取点数,需要验证在根据地这几天,他体内那微妙变化的力量。而这次阻击,既是帮助这些给了他短暂安宁的人,也是他前往滕县之前,一次必要的热身。
新的战斗,即将打响。而他与苏月华之间那刚刚萌芽的情感,也将在战火中迎来新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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