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栈,紧闭房门,我将与王晨光交锋的凶险过程,删减了关于沐辰身份的关键信息后,告知了赵诚与陆昭。当听到王提举那环环相扣的身份试探,以及最后那血淋淋的“展示”时,连久经沙场的赵诚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好厉害的手段!”赵诚脸色凝重,“这王晨光能坐稳市舶司提举之位,得北京方面认可,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其心机城府,远超冯让之流。大人,如此看来,我们……我们岂不是已经暴露了?”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变得无比压抑。如果王晨光已经确认我们别有目的,那我们在宁波府无异于瓮中之鳖。
就在此时,一直凝神静听的陆昭却缓缓开口,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能安抚躁动的心绪:“赵总旗稍安。依下官看,情况或许还未到最坏的地步。”
我和赵诚同时看向他。
陆昭分析道:“若王提举已然确定大人您并非单纯的巡查官,甚至认定您与那伙‘商人’(他意指沐辰的人)有染,意图对市舶司不利,以他的权势和狠辣,今日在衙内,就完全有理由和实力将我们所有人当场拿下,严刑拷问,何须多费唇舌,最后还放大人回来?”
他顿了顿,条理清晰地说道:“他之所以没有动手,原因可能有二。其一,他虽怀疑,但尚未拿到能将您彻底钉死的铁证。那个被抓的‘商人’或许并未招出与您的直接关联。其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您的这个‘南京都察院代巡’身份,是经过官方文书确认的。王提举必定已经暗中向南京方面核实过。而南京留都的回复,必然是承认您此行身份的合法性。”
陆昭的目光变得锐利:“因此,在王晨光看来,您目前明面上的身份依然是‘合法’的巡查官员。他至多认为您此行除了例巡,还肩负着某种秘密调查市舶司不法行为的使命,这在上官巡查中并不罕见。他恼怒、警惕,但他不敢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公然对一个‘手续齐全’的巡查官员动手,那等于公然对抗南京留都体系,会授人以柄,后果即便他也难以承受。”
我心中豁然开朗!陆昭的分析切中要害!王晨光是在规则的框架内与我博弈,他可以用计试探,可以施加压力,但不能毫无理由地撕破脸皮。他现在的行为,更像是在防守和反击,试图抓住我的把柄,而不是直接掀桌子。
“陆巡捕言之有理。”我点了点头,心中的沉重感稍减,但警惕更甚。王晨光就像一条知道陷阱在哪里的老狐狸,更加难以对付。
赵诚也松了口气,但随即皱眉:“即便如此,我们如今也如同被架在火上烤。王晨光盯死了我们,之前安排的线人也折了,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如何才能找到市舶司与螭龙勾结的证据?”
这时,我不由得将目光再次投向陆昭。此人从杭州到宁波,每每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洞察力和应变之策。他之前提醒赵诚通知“线人”撤离,方才又精准分析了王晨光的心理和处境……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聪明的巡捕吗?还是说,他这种远超常人的能力,正是他被司礼监李公公看中并提拔的原因?我之前对他的怀疑,是否有些过于敏感了?
无论如何,眼下破局需要倚仗他的才智。
“陆巡捕,”我语气诚恳地请教,“眼下局面,我们如同困兽,明面调查受阻,暗线也被斩断。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扭转这劣势,找到那关键的证据?”
陆昭似乎早已料到我会有此一问,他沉吟片刻,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大人,王晨光如今防范的重点,在于我们这些‘外人’,以及市舶司内部可能出现的漏洞。他必然会加紧内部管控,清理痕迹。我们想从内部常规突破,难如登天。”
“那该如何?”赵诚追问。
“既然内部难以入手,我们或可尝试……从外部关联,以及时间压力上寻找机会。”陆昭缓缓道,“王晨光如此急于清理首尾,甚至不惜抛出吴德禄这样的卒子,说明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这压力,除了我们带来的,或许还有别的来源。”
他看向我,意有所指,难道他甚至推论出了永乐帝南巡的事?
“我们可以双管齐下。”陆昭继续阐述他的计划,“第一,继续施加压力。既然谣言有效,我们可以散播更具针对性的消息,比如‘听闻朝廷已派下密使,专门核查沿海各市舶司与倭寇私通案情’,将‘通倭’这个最致命的指控隐隐坐实,加剧王晨光的焦虑,逼他做出更多动作。动作越多,破绽越多。”
“第二,绕过市舶司本身,调查其外部关联。螭龙通过福昌号、顺风货栈与市舶司勾结,目的是什么?无非是走私货物、转移资金。我们可以尝试从那些与市舶司有密切往来、但又可能并非铁板一块的海商入手,或者,调查近期那些手续‘异常’干净、却可能藏着猫腻的出海船只记录。王晨光可以清理市舶司内部的档案,但他很难完全抹去所有外部痕迹,尤其是在如此紧迫的时间内。”
听完陆昭的计划,我心中不禁再次感叹此人心思之缜密。他不仅看到了王晨光的防御重点,更准确地抓住了其心理和时间上的弱点,并且提出了绕过正面、从侧翼和外部寻找突破口的可行策略。
“好!就依陆巡捕之计!”我当即决断,“赵诚,散播新谣言的事情,还是由你配合陆巡捕去办,务必小心。至于调查外部关联和异常船只记录……”我略一沉吟,“此事我亲自来想办法。”
我所谓的“想办法”,自然是打算再次联系沐辰,借助他可能在宁波港经营的其他隐秘渠道进行调查,出了这个事情,沐辰能找到的“安全屋”,只能是漕帮了,而且海路运输漕帮定知道些信息,同时也确认下他的安全。
陆昭拱手道:“下官领命。”
看着陆昭沉稳离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虑与倚重交织。他仿佛一柄无比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了,或可破开眼前困局;但若一个不慎,也可能伤及自身。然而,在如今这步步惊心的局面下,我似乎已经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了。
王晨光,我们就来看看,在这皇帝南巡前的有限时间里,究竟谁能先找到对方的死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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