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沐辰分别后,我和赵诚怀着沉重的心情,绕路返回客栈。皇帝南巡的消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原本就错综复杂的局势平添了万分紧迫。
回到客栈时,陆昭与孙海、周平已经先我们一步回来了。见到我们,陆昭立刻上前禀报,他眉头微蹙,显然今日的见闻也让他感到了不寻常。
“大人,”陆昭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比平时稍快,“今日属下带人前往码头复核文书,发现市舶司提举王晨光,竟亲自在场,督率属员盘查几艘即将出海的商船货物。”
“王晨光亲自盘查?”我心中一凛。提举乃一司主官,日常事务多交由副手及下属官吏处理,亲自下场盘查货物,实属罕见。“他可有何异常举动?”
“并无异常举动,反而极为认真,事必躬亲,对货物清单、勘合文书核验得一丝不苟,甚至亲自登船查看了几个货舱。”陆昭描述着,眼中也带着一丝不解,“其态度之严谨,与昨日在衙内那份疏离圆滑,判若两人。”
赵诚在一旁插话道:“这倒是奇了,他这是做给谁看?”
陆昭继续道:“此外,属下按照大人吩咐,暗中探访了几处市舶司官吏以往常去的茶楼、酒肆。奇怪的是,这几处场所,今日异常冷清,往日常见的几位面孔一个未见。询问店家,也只推说近来衙中事务繁忙。属下怀疑,市舶司内部,似乎在有意约束官吏,减少非必要的私下往来和聚集。”
一个主官突然事必躬亲,下层官吏集体收敛行迹……这绝非正常现象。结合刚刚得到的惊天消息,一个念头在我脑海中迅速成型。
“他们也在收紧……”我喃喃道,目光扫过赵诚和陆昭,“王晨光此举,绝非无的放矢。他突然表现得如此勤政克己,约束手下,只怕……他们也收到了风声。”
陆昭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接口道:“原来如此。若是这样,便能解释得通了。他们越是收敛,越是证明心中有鬼,怕在关键时刻出事。但如此一来,我们想从内部找到破绽,恐怕更难了。”
“确实如此。”我点头,王晨光这一手以静制动,以“勤政廉洁”示人,确实给我们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在皇帝南巡这个敏感时期,若无确凿证据,我们很难对一个看似兢兢业业的地方大员采取过激行动。
这时,陆昭眼中精光一闪,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建议:“大人,既然他们选择收敛蛰伏,我们或可反其道而行之,设法让他们动起来。”
“哦?如何让他们动起来?”我看向他,这个提议与我不谋而合。
“散播谣言。”陆昭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冷静,“我们可以通过隐秘渠道,在宁波府内,尤其是在与市舶司有往来关系的商人圈子中,散播一些真假难辨的消息。”
他详细阐述道:“譬如,可以散播‘南京方面已掌握市舶司与某些不法商号(可暗指福昌号)勾结的确凿证据,正在秘密核查,不日将有雷霆行动’;或者,‘听闻有御史已秘密抵达宁波,正在暗中搜集市舶司某人(可模糊指向,但留有余地)贪墨、乃至通倭的罪证’。”
“谣言?”赵诚有些疑虑,“这能有用吗?王晨光老奸巨猾,岂会轻易中计?”
陆昭分析道:“若是平常,他或许不会。但此刻非同往常,他如同惊弓之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让他过度反应。谣言的目的,不在于让他立刻露出马脚,而在于施加压力,扰乱其心神。只要他心绪不宁,就可能做出错误的判断和部署。比如,他可能会急于处理某些见不得光的人或物,可能会加强内部清洗,也可能会试图与外界某些势力进行更紧急的切割……无论他选择哪一条,只要他动了,就必然会产生新的动静,留下新的痕迹,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
我仔细品味着陆昭的计策。此计险中求胜,关键在于把握火候和传播渠道,既要让谣言传到王晨光耳中,引起他的重视,又不能让他轻易查到谣言的源头是我们。
“此计可行,但需极为谨慎。”我最终决断,“谣言不能从我们口中直接说出,也不能动用官面上的人。需要借助市井之力,让流言如同野火般自然蔓延,却又找不到明确的纵火者。”
我看向陆昭:“陆巡捕,你对市井三教九流似乎颇有见解,此事交由你暗中筹划,可能办到?”
陆昭拱手,毫不犹豫:“下官可以一试。宁波府码头鱼龙混杂,商贾云集,正是流言滋生之地。下官会设法找到合适的人选,以‘商人私下担忧’、‘道听途说’等方式,将消息散播出去,确保其能传入市舶司耳中,却又难以追溯。”
“好!此事便交由你负责,务必小心,不要暴露自身。”我郑重叮嘱。
“下官明白。”
陆昭领命而去,房间内只剩下我与赵诚。赵诚低声道:“大人,散播谣言,是否有些……”
“非常之时,需行非常之法。”我打断他,目光坚定,“王晨光已经筑起了高墙,我们若不强攻,便只能智取。这谣言,便是我们投向他高墙内的一颗石子。我们要看看,这潭看似平静的死水底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
皇帝南巡的压力,如同不断上涨的潮水,逼迫着各方势力做出反应。王晨光在收缩,而我们,则要巧妙地掀起波澜。这场暗战,随着圣驾的临近,已进入了最紧张、最关键的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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