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北镇抚司那令人窒息的氛围,夜风拂面,带来一丝清凉,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与紧迫。我没有丝毫耽搁,运起身法,借着夜色掩护,再次向着鸡鸣寺方向疾行。
然而,越是接近鸡鸣寺山脚,我心中越是升起一丝疑虑。与往日入夜后的清寂不同,此刻山门前的空地上,竟零零散散多了不少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摊贩,卖些时令菜蔬、山野干货乃至一些孩童玩耍的泥人木偶。虽已入夜,仍有几盏气死风灯挂在担头车尾,映照着几张看似朴实却眼神游离的面孔。
事有反常即为妖。秘宝刚刚现世,此地理应更加隐蔽才对,怎会突然多了这许多营生?难道是纪纲或者曹震霆改变了主意,欲对鸡鸣寺不利?亦或是“螭龙”已然察觉到了什么?
我心中警铃大作,身形放缓,如同幽灵般隐入道旁的树影之中,锐利的目光仔细扫过每一个摊贩,试图找出破绽。就在我几乎要确定这是包围圈,准备发出警示信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只见王校尉穿着一身粗布短打,头上包着一块汗巾,正蹲在一个卖竹编物什的摊子后面,手里拿着一个蝈蝈笼,看似在把玩,眼神却如同鹰隼般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他的姿态、气息,都与真正的摊贩迥异,但那伪装却又带着几分漕帮子弟特有的江湖草莽气。
是漕帮的人!我心中顿时了然。这些“摊贩”,想必都是罗五爷派来的好手,以这种方式布控在鸡鸣寺周围,既可作为暗哨,监视可疑人员接近,又能在外围形成一道预警屏障,一旦有变,这些“摊贩”瞬间就能变成最悍勇的战士。如此布置,倒是既隐蔽又实用。
我放下心来,从阴影中走出,径直来到王校尉的摊前。
王校尉见到我,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憨厚摊主的模样,低声道:“大人,您回来了。”
“嗯,”我微微颔首,随手拿起一个竹编的小船,看似在端详,口中低语:“罗五爷费心了,如此布置,稳妥。”
“五爷说,非常时期,需行非常之法,确保万无一失。”王校尉应道。
“沐姑娘呢?还在寺中?”我问道,心中盘算着如何将方才与纪纲、曹震霆会面的情况告知于她。
王校尉摇了摇头:“沐小姐一个时辰前已下山回国公府了。她似乎有要事需与沐公爷商议。临行前特意吩咐属下在此等候大人,说无论多晚,务必等到大人回来,告知您她的去向。”
回国公府了?我微微一怔。想必是与沐昕商议落星坡后续以及南京权力格局变动之事。如此一来,我无法亲自与她面谈,详细说明纪纲复职、曹震霆介入以及我被迫“合作”的复杂情况了。
时间不等人,曹震霆令我明日便动身,我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我沉吟片刻,对王校尉低声道:“王校尉,你立刻想办法,将我的话带给沐姑娘。”
王校尉神色一凛:“大人请讲。”
“告知沐姑娘,纪纲已复职,背后是北京东厂曹震霆力保。我方才已见过他们,虚与委蛇,暂且应承下来。曹震霆命我主导调查杭州福昌号,我以此为借口,将官方视线引向杭州,以便掩护此地行动。但我需即刻动身前往杭州,无法当面详述。若沐姑娘有事寻我,可通过漕帮渠道,到杭州联络。”
我将最关键的信息浓缩传递,相信以沐姑娘的聪慧,自能明白其中的凶险与我的用意。
王校尉重重地点了点头:“属下记下了,定将话带到!”
“还有,”我继续吩咐,“你立刻去找到赵诚,告诉他,明日辰时初刻,于南城门外汇合,随我一同前往杭州。此行凶险,让他挑选三五名绝对可靠、身手利落的弟兄,轻装简从,扮作商队护卫模样。”
“是!大人!”王校尉毫不迟疑地领命。
交代完毕,我不再停留,将手中的竹编小船放回摊上,对着王校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随即转身,如同寻常香客一般,迈步踏上了通往鸡鸣寺的石阶。
山道清幽,寺院的轮廓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我知道,这宁静之下,是正在紧张进行的白银转移,是各方势力的暗中角力,也是我即将面对的、更加波谲云诡的杭州之行。
回到寺中为我准备的临时禅房,我简单收拾了一下行装,其实并无多少东西,最重要的螭龙佩和记录着苏州码子的丝帕始终贴身携带。盘膝坐在榻上,我尝试运转内力,经脉畅通无阻,曹震霆化解剑气的手法确实高明,不仅祛除了隐患,似乎还让我的内力更加凝练了一丝。但这并未让我感到轻松,反而更加警惕——此人对力量的掌控,远超我的想象。
窗外,远远传来几声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
我吹熄了油灯,禅房陷入一片黑暗。但我毫无睡意,脑海中不断推演着杭州之行的种种可能。福昌号、“北方贵人”、“螭龙”、曹震霆的每日汇报、纪纲可能的暗手……无数线索和危机交织在一起。
明日,又将是一场硬仗。但这一次,我手中多了一层官身的伪装,体内隐患已除,身边还有赵诚等老部下相助。更重要的是,我将主动权握在了自己手中,将调查的矛头,引向了那最深不可测的北方阴影。
鸡鸣寺的晨钟尚未敲响,但我已仿佛听到了杭州西湖畔,那暗流涌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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