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铭带领的护送小队,像一群沉默的山魈,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中穿行。二十名警卫精锐将几十名技术人员和学生紧紧护在中间,队伍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朝着莽莽群山的深处射去。脚步声被刻意放轻,踩在积雪和枯叶上,只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呼吸也压抑着,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刚一呵出就被风吹散。
孙铭走在队伍最前面,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耳朵捕捉着风穿过松林的每一丝异响,眼睛像夜行动物般扫视着前方每一个可疑的阴影。他知道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团座那句“比大炮重要”的话,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心上。这些背着图纸、仪器,脸上还带着惶恐或执拗的书生,是团座,也是这片土地未来的希望。他必须把他们送到三号基地,哪怕付出一切代价。
队伍末尾,工程师陈致远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背上是一个沉甸甸的木箱,里面装着他和同事们视若生命的兵工厂关键图纸、计算公式以及一些精密仪器的核心部件。木箱的棱角硌得他生疼,冰冷的寒气透过薄薄的棉衣直往骨头缝里钻。他咬着牙,脑海里还回荡着楚风那近乎粗暴的呵斥,“未来的种子”……这个词让他感到羞愧,又有一股沉甸甸的力量在滋生。他不能死,他得把箱子里的东西送出去。
林婉柔走在学生队伍旁边,不时低声安抚着几个明显体力不支的女孩。她的药箱紧紧抱在怀里,那里面的药品同样珍贵。她回头望了一眼来路,早已被层叠的山峦和黑暗吞没,只能默默祈祷楚风和大部队能安然无恙。
最初的几个小时还算顺利,他们利用复杂的地形和茂密的林木,避开了几处可能有鬼子巡逻的大路。天色渐渐泛白,灰蒙蒙的光线透过光秃秃的枝桠洒下来,给银装素裹的山林增添了几分诡异的美感。
“原地休息十分钟,不准生火,不准大声说话。”孙铭压低声音下达命令,手势干脆利落。
队伍立刻散开,依托树木和岩石隐蔽起来。士兵们警惕地注视着四周,技术人员和学生们则抓紧时间喘息,啃着冻硬的干粮,就着雪水吞咽。
陈致远靠着树干滑坐下来,将木箱小心地放在身边,揉了揉被背带勒得生疼的肩膀。他看着那些年轻士兵冻得发青却依旧坚毅的脸庞,心里五味杂陈。
就在这时,负责侧翼警戒的一个警卫,像狸猫一样悄无声息地滑到孙铭身边,脸色凝重:“连长,三点钟方向,大约一里外,发现鬼子搜索队!人数不多,大概一个分队,但带着狼狗!”
孙铭的心猛地一沉。怕什么来什么!鬼子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快!带着狼狗,意味着他们的踪迹很可能已经暴露。
“能绕开吗?”孙铭冷静地问。
“来不及了,他们前进的方向正好卡在我们去三号基地的必经之路上。而且狼狗鼻子灵,绕路留下的气味更容易被追踪。”
孙铭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没有犹豫的时间了。
“改变路线!向野人沟方向穿插!那里地形更复杂,能甩掉狼狗!”他迅速做出决断,“一班,负责断后,制造假痕迹,引开鬼子!其他人,保护目标,全速前进!”
命令被迅速执行。一班的五名战士毫不犹豫地脱离队伍,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去,故意留下明显的足迹,甚至有人用小刀划破手臂,将鲜血滴在雪地上,以吸引狼狗的注意。
主力队伍则在孙铭的带领下,立刻转向,钻进了更加崎岖难行的野人沟。这里根本没有路,全是乱石、荆棘和陡坡。行军速度陡然慢了下来,体力消耗急剧增加。
“快!快走!不要停!”孙铭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催促的意味明显加重。
学生们开始跌跌撞撞,几个女学生几乎是被士兵半扶半拖着前进。陈致远感觉肺像要炸开一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背上的木箱仿佛有千斤重,但他死死咬着牙,用手臂紧紧箍着箱子,一步步往前挪。
然而,祸不单行。
就在他们艰难地翻过一道山梁,试图借助复杂地形摆脱追踪时,侧面的一片稀疏林地里,突然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
“哒哒哒!哒哒哒!”
“砰!砰!”
子弹啾啾地飞来,打在岩石和树干上,溅起一片片碎屑和雪花!
“有埋伏!隐蔽!”孙铭大吼一声,猛地将身边一个吓呆了的学生扑倒在地。
队伍瞬间大乱!惊呼声、哭喊声、军官的呵斥声和激烈的枪声响成一片!
埋伏在这里的,是另一支日军小分队,他们似乎早就预料到护送队可能会改变路线,在这里张网以待!
“保护技术人员!向那块巨石后面撤退!”孙铭一边用冲锋枪向日军埋伏点猛烈还击,压制对方火力,一边指挥着混乱的队伍。
警卫班的士兵们展现出了极高的军事素养,他们迅速组成战斗小组,交替掩护,用精准的火力阻击着试图冲过来的日军,同时奋力将惊慌失措的技术人员和学生推向不远处一块可以提供掩护的巨大岩石。
子弹在空中呼啸,硝烟味和血腥味开始弥漫。
陈致远被一个警卫员猛地推了一把,踉跄着向巨石跑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保护好箱子!他死死抱着怀里的木箱,仿佛抱着自己的生命。
就在他快要冲到巨石后面时,“噗”的一声闷响,一颗子弹击中了他背着的木箱!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向前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木箱的侧面被子弹撕开了一个狰狞的口子,边缘还冒着细微的青烟,隐约能看到里面泛黄的图纸。
“我的箱子!”陈致远心头一紧,也顾不上危险,就想停下来检查。
“不要停!快走!”旁边的林婉柔尖叫着,用力拉了他一把。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也许是被子弹击中了关键结构,也许是颠簸太过剧烈,陈致远背着的木箱底部,突然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木材断裂声!紧接着,整个箱底竟然脱落了!里面用油布包裹的图纸、资料、零件,哗啦啦散落了一地!
“不——!”陈致远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他像疯了一样,不顾四处横飞的子弹,就要扑上去抢救那些散落的、承载着无数心血的资料。
“陈工!危险!”一个身影比他更快!
是那个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年轻警卫员,名叫铁柱。他看到情况危急,想都没想,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将正要弯腰的陈致远狠狠推开!
几乎在同一时间,“哒哒哒!”一梭子机枪子弹扫了过来!
“噗噗噗!”
子弹大部分打在了散落的图纸和零件上,纸屑纷飞,金属零件叮当作响。但至少有两颗,结结实实地钻进了铁柱的后背!
铁柱身体猛地一震,向前扑倒,整个人重重地压在了那堆散落的、部分已经被子弹撕裂或沾染了鲜血的图纸和零件上!
“铁柱!”陈致远被推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那个年轻的士兵用身体护住了资料,鲜血迅速从他身下蔓延开来,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那些泛黄的图纸和冰冷的金属部件。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陈致远呆呆地看着,看着铁柱那尚显稚嫩却已失去生气的侧脸,看着那被鲜血浸透、变得沉重而悲怆的木箱残骸和散落一地的“希望”……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边所有的枪声、喊杀声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自己心脏疯狂擂动和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
一个活生生的人,为了这些纸,这些铁疙瘩……死了?
“陈致远!你他妈愣着干什么!快捡起来!走啊!”孙铭的怒吼如同惊雷,在他耳边炸响。孙铭一边用冲锋枪点射着试图靠近的日军,一边目眦尽裂地瞪着陈致远。
陈致远浑身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他看着孙铭那因为愤怒和焦急而扭曲的脸,看着周围仍在激烈交火、不断有士兵中弹倒下的场景,看着铁柱身下那刺目的鲜红……
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量,混杂着巨大的悲痛、愤怒和责任感,瞬间充斥了他的全身!
他不再犹豫,也不再恐惧,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疯狂地将那些沾着鲜血、带着弹孔、甚至有些已经破损的图纸和零件,胡乱地塞进自己怀里、塞进随身的口袋里,不管不顾,能拿多少拿多少!
他的动作粗暴而迅速,手指被纸张边缘划破,被冰冷的零件冻得麻木,都浑然不觉。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再没有了之前的书生意气和惶恐不安。
林婉柔也冲了过来,帮着他一起捡拾。
“走!”孙铭打光了最后一个弹匣,拔出驳壳枪,连续射击,掩护着他们。
残余的警卫士兵拼死阻击,终于暂时打退了日军的这波进攻。孙铭不敢恋战,立刻下令:“带上伤员!撤!快撤!”
他看了一眼地上铁柱的遗体,和那几乎被鲜血浸透的木箱残骸,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一把拉起怀里塞满资料、眼神如同受伤野兽般的陈致远,吼道:“看见了吗?这就是我们的眼睛!我们的耳朵!我们的未来!不能让他们白死!走!”
队伍再次开始移动,向着野人沟更深处亡命奔逃。人数又减少了,气氛更加沉重悲怆。
陈致远被孙铭和林婉柔夹在中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他怀里的图纸硌得他生疼,冰冷的金属零件透过衣服传来寒意,但他却觉得怀里抱着的是滚烫的炭火,是沉甸甸的生命和期望。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刚刚经历血战的雪坡。铁柱的尸体,还有那染血的木箱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逐渐被飘落的雪花覆盖,像一个无声的、巨大的惊叹号,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再也无法抹去。
血,已经流了。
希望,决不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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