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火的轰鸣尚未完全停歇，只是从震耳欲聋的齐射变成了更加密集、更加绵长的延伸射击。炮弹如同迁徙的候鸟群，带着死亡的尖啸，从突击部队的头顶飞过，砸向石门镇的纵深和外围可能增援的路线，用钢铁和火焰编织成一道隔绝内外的死亡帷幕。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硝烟味，辛辣刺鼻，吸进肺里像是吞下了一把粗糙的沙砾。地面上，被炮弹反复耕耘过的泥土松软而温热，散发着一种混杂了硫磺、焦糊和某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肉被灼烧后的怪异气味。
就在这片被炮火洗礼过的、尚在微微震颤的土地上，一股截然不同的、更加低沉而暴烈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沉睡地底的巨兽发出的喘息，迅速压过了炮火的余音。
“铁锤”营，出击了！
打头的一辆突击车，驾驶室两侧用白漆粗糙地画着一个狰狞的狼头，那是营长“铁砧”的座驾。这辆改装自日军卡车的钢铁怪物，此刻将马力开到了最大。那台老旧的柴油发动机发出声嘶力竭的、仿佛随时会爆缸的咆哮，排气管喷出浓黑的油烟，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凶兽。
加装在车头正面的厚实钢板，像一块巨大的盾牌，上面布满了刚才推进时被流弹和碎石撞击出的深浅不一的凹痕和白点。架设在驾驶室顶部的“老火铳”火箭筒，炮口还残留着上一发射击后的淡淡青烟。车体两侧的射击孔里，伸出的机枪枪管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铁砧”半截身子探出车顶，一只手死死抓住焊接在钢板上的扶手，另一只手握着打开的步话机，狂风夹杂着硝烟和尘土扑打在他那张带着刀疤的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烟尘和火光笼罩的废墟。
“全营！保持楔形队形！跟紧老子！冲过去！碾碎他们！”他的吼声通过步话机，传到每一辆突击车的驾驶员和车长耳中，也被狂暴的风声和引擎噪音撕扯得有些变形。
在他的身后，十几辆同样狰狞的“钢铁巨兽”组成了一个尖锐的攻击箭头，如同决堤的铁灰色洪流，沿着特战队提前开辟并反复确认过的安全通道，以一种一往无前、碾碎一切的气势，向着石门镇那已经被炮火撕开数道缺口的防御阵地，发起了迅猛无比的突击！
车轮卷起漫天尘土，与尚未散去的硝烟混合在一起，形成一道移动的、浑浊的黄褐色烟墙，紧紧跟随着这支狂暴的金属洪流。
“砰！砰！咻——”
零星的枪声和炮弹破空声开始从前方传来。残存的日军士兵终于从最初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依托着断壁残垣和未被完全摧毁的工事，开始了绝望而混乱的抵抗。
子弹如同冰雹般打在突击车的正面装甲和加厚的钢板上，发出密集而刺耳的“叮叮当当”声，溅起一溜溜耀眼的火星。偶尔有掷弹筒发射的小型榴弹在车队附近爆炸，掀起的泥土和破片敲打在车体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一辆落在稍后位置的突击车，车体侧面的护板较薄，被一枚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可能是反坦克枪的大口径子弹击中。“铛”的一声巨响，那块钢板瞬间向内凹进去一个大坑，焊接处甚至出现了裂痕。车内的士兵被震得东倒西歪，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娘的！三点钟方向！那个半塌的院子！有机枪！”“铁砧”的声音立刻在步话机里响起，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座驾顶部的“老火铳”微微调整了方向。
“咻——轰！”
一枚火箭弹拖着醒目的尾焰，精准地钻进了那个还在喷吐火舌的窗口。剧烈的爆炸声中，砖石混杂着木屑和残肢断臂四处飞溅，那挺嚣张的机枪瞬间哑火。
“打得好！二车，左边那个沙包工事！给老子端了它！”
“明白！”
另一辆突击车上的“老火铳”喷出火舌，沙包工事连同里面的几个日军士兵一起被送上了天。
这些简陋的“土坦克”，此刻成了战场上最令人恐惧的存在。它们用厚重的装甲硬扛着日军的轻武器射击，用凶猛直射的“老火铳”精确拔除着一个又一个火力点。它们不像坦克那样灵活，但在这相对狭窄的突破通道上，它们形成的冲击力和破坏力是毋庸置疑的。
日军显然没有预料到会遭遇这种不讲道理的、仿佛中世纪重骑兵冲锋般的战术。他们的防线在炮火覆盖后本就支离破碎，此刻在这钢铁洪流的冲击下，更是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溃。
有疯狂的日军士兵抱着炸药包或者集束手榴弹，从废墟中嚎叫着冲出来，试图进行自杀式攻击。
但紧随在突击车后的步兵们，根本没有给他们靠近的机会。
“啪！啪！啪！”
精准而冷静的点射，将这些亡命之徒一个个撂倒在冲锋的路上。步兵们以突击车为移动掩体，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熟练地利用车体的掩护，用冲锋枪和步枪清扫着两侧残敌，巩固着被撕裂的突破口。
整个突击过程，快得令人窒息。
“铁锤”营像一柄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日军防线上，所过之处，留下的是燃烧的车辆残骸、破碎的工事和日军的尸体。
“铁砧”甚至能透过观察孔，看到那些侥幸未死的日军士兵脸上露出的、混杂着惊恐、难以置信和绝望的表情。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一向被他们视为装备低劣的“土八路”，竟然能发动如此凶猛、如此现代化的突击。
“营长！前面就是镇中心十字路口！指挥部大楼就在左前方！”步话机里传来头车前导侦察员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铁砧”精神一振，他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冲过这个路口，就能直扑日军的心脏！
“全体注意！准备强冲路口！各车，‘老火铳’预备！步兵，跟紧！注意两侧楼房火力！”
然而，就在车队即将冲过十字路口的瞬间——
“咚！轰！”
一发威力远超掷弹筒的炮弹，猛地砸在了路口中央，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碎石！爆炸的气浪让冲在最前面的“铁砧”座驾猛地一晃！
“是鬼子的步兵炮！躲在右边那条街的拐角后面！”侦察员的声音带着急切。
“妈的！就知道没这么简单！”“铁砧”狠狠骂了一句，脑子飞速转动。强行冲过去，可能会被侧翼的步兵炮当成活靶子挨个点名。
“二车！三车！火力压制右侧街道！掩护老子！”
“四车！五车！向左迂回，吸引火力！”
“其他人，跟老子从正面硬啃！‘老火铳’！给老子敲掉那门炮！”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铁锤”营如同一个拥有共同意志的有机体，瞬间做出了反应。
两辆突击车猛地加速，车顶的“老火铳”和侧面的机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泼洒向右侧街道，压制可能存在的其他火力点，并为寻找敌方炮位争取时间。
另外两辆车则试图从左侧进行包抄。
而“铁砧”亲自率领剩下的车辆，不但没有减速，反而咆哮着加速，正面冲向路口，车顶的“老火铳”炮口死死锁定着炮弹射来的大致方向，炮手紧张地测算着距离和角度。
战场上的时间仿佛被拉长。
子弹打在装甲上爆鸣，炮弹在不远处爆炸，引擎在嘶吼，士兵在呼喊……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找到了！十点钟方向！那栋破房子后面！”观察员的声音尖利地响起。
几乎在同时，那门隐藏的日军九二式步兵炮再次开火！
“轰！”
炮弹擦着“铁砧”座驾的车头前方掠过，在左后方炸开，将地面炸出一个大坑。
“狗日的！”“铁砧”座驾的“老火铳”炮手怒吼一声，猛地击发！
“咻——”
火箭弹带着复仇的火焰，划过一道短暂的直线，精准地钻进了那栋破房子的窗口！
“轰隆！！！”
一声更加剧烈、伴随着弹药殉爆的巨响传来，那栋房子连同里面的步兵炮和炮组，瞬间被火光和浓烟吞没！
“干得漂亮！”“铁砧”猛地一拍大腿！
障碍清除！
“冲过去！”
钢铁洪流几乎没有片刻停顿，如同挣脱了最后一道枷锁的猛兽，轰隆隆地碾过十字路口，将零星抵抗的日军士兵卷入车轮之下，朝着近在咫尺的日军指挥部大楼，发起了最后的冲刺！
卷起的尘土和硝烟，如同为这支无畏的铁流披上的战袍。
而在他们身后，更多的步兵浪潮，正沿着他们用钢铁和鲜血开辟的道路，汹涌而入。
石门镇的核心，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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