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家集师部的院子里,那几棵老槐树的影子刚刚挪到东墙根,一天里日头最毒辣的时候总算过去,空气里还残留着被炙烤过的泥土气息。楚风刚和方立功、孙铭开了个小会,敲定了对史密斯活动范围进行“有限监控”以及加强“育才谷”和兵工厂保密等级的几个具体措施,嗓子眼儿里还冒着刚才说话太多的干火。
他端起那个有缺口的粗陶碗,灌了一大口晾凉的白开水,水有些涩,带着陶土味,但好歹压下了那股燥气。刚把碗放下,院门外就传来一阵比晌午知了还聒噪的大嗓门,伴随着马蹄声和警卫略带无奈的阻拦声。
“让开让开!老子找楚胖子有正事!天大的正事!耽误了老子抄鬼子后路,你担待得起吗?”
声音洪亮,带着一股子混不吝的劲儿,不是李云龙还能是谁?
楚风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方立功和孙铭对视一眼,也默契地退后一步,显然对这种场面早已习惯。
只见李云龙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还是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扣子也没扣全,帽子歪戴着,脸上汗津津、黑黝黝的,活像刚从灶膛里钻出来。他身后跟着同样一脸精悍的和尚,和尚手里还提溜着两个用草绳拴着的、扑腾着翅膀的老母鸡。
“嘿!楚胖子!你小子够清闲的啊?躲在这儿喝凉水!”李云龙人还没到跟前,声音就先砸了过来,震得窗户纸又噗噜了几下。他几步跨到楚风面前,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像探照灯似的在楚风脸上扫来扫去。
楚风没好气地放下碗:“你他娘的属喇叭的?进门就嚷嚷。我这儿刚清净一会儿。”
“清净?小鬼子能让咱们清净?”李云龙嗤笑一声,大喇喇地拉过旁边一个树墩坐下,拿起楚风刚才喝水的碗,也不嫌弃,仰脖子就把里面剩的水底子灌了下去,喝完还咂摸咂摸嘴,“呸,啥味儿没有!老楚,不是我说你,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师长,能不能整点茶叶沫子?老子来了连口像样的茶都喝不上!”
楚风懒得跟他扯皮,目光落在那两只还在扑腾的老母鸡上:“怎么?李大军长这是改行当鸡贩子了?跑我这儿推销来了?”
“屁的鸡贩子!”李云龙把碗往旁边一放,身子往前凑了凑,脸上瞬间堆起那种楚风极其熟悉的、带着算计和谄媚的复杂笑容,“这是老子专门给你带来的!正宗溜达鸡!炖汤最补!你看看你,这阵子操心劳神的,脸都瘦了!得补补!”
楚风看着他,不为所动:“拉倒吧你。你李云龙能有这好心?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说吧,又看上我啥东西了?要弹药?要药品?还是又缺盐巴了?”
“嘿嘿,瞧你这话说的,把老李我看成什么人了!”李云龙搓着手,笑容更“真诚”了,“咱们是友军,是兄弟部队!互相帮助,那不是应该的嘛!”
他一边说,一边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院子角落那边瞟——孙铭正抱着胳膊靠在那里,面无表情,但他身边靠着墙根的,赫然是那具刚刚完成测试、还没来得及送回兵工厂的“老火铳”原型品!那粗糙的焊疤、古怪的造型,在李云龙眼里,简直比大姑娘还勾人。
楚风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小子,鼻子比狗还灵,“狼穴”那边刚响了一声,他这儿就闻着味儿摸上门来了。
“哦,兄弟部队,互相帮助。”楚风慢悠悠地重复了一遍,也拉过个树墩坐下,掏出烟叶包开始卷,“那你先说说,怎么个帮助法?上次打黑石寨,分你的那批装备,用着还顺手吧?”
“顺手!太他娘的顺手了!”李云龙一拍大腿,随即又苦着脸,“就是……就是鬼子也学精了,炮楼修得比以前结实,光靠步兵冲,伤亡大啊!老楚,你是不知道,我看着战士们一个个倒下去,我这儿……”他指着自己胸口,做痛心疾首状,“跟刀绞似的!”
楚风把卷好的烟点上,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看着李云龙表演,不说话。
李云龙见他不接茬,有点急了,图穷匕见:“老楚!咱明人不说暗话!你手下那个王承柱,是不是又鼓捣出什么新玩意儿了?我听说……响声挺怪,劲儿挺大?就墙角那铁管子?”他眼睛死死盯着“老火铳”,恨不得用眼神把它勾过来。
楚风吐了个烟圈,淡淡地说:“哦,你说那玩意儿啊。柱子他们瞎捣鼓的,不成熟,风险大,弄不好就炸膛,把自己送上天。不值一提。”
“炸膛?”李云龙眼睛更亮了,“能炸开鬼子炮楼就行啊!老楚,咱们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有啥好东西,别藏着掖着!你开个价!要啥?只要我独立团有的,绝无二话!”
“开价?”楚风弹了弹烟灰,似笑非笑,“李老哥,这可是我们兵工厂的心血,技术含量高着呢。不是几挺机枪、几箱手榴弹就能换的。”
李云龙一咬牙:“那你说!要啥?!”
楚风把烟蒂摁灭,站起身,走到李云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李老哥,你那点家底,我清楚。武器弹药,我不缺。粮食布匹,我也能凑合。”
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缺的,是你独立团在敌后穿插、破袭、打游击的那套看家本事!是你们怎么把鬼子搅得鸡犬不宁、还能全身而退的经验!”
李云龙愣住了,眨巴着眼睛:“啥……啥意思?”
“意思就是,”楚风一字一句地说,“我用这‘老火铳’的技术,换你独立团的敌后作战经验。我们两家,合办一个‘联合教导队’。你派最好的连长、排长,甚至你老李亲自上阵,来给我的人上课,讲你们怎么摸哨、怎么破路、怎么打伏击、怎么在鬼子肚子里生存!把你们那套东西,掰开了,揉碎了,教给我的人!”
李云龙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合上。他挠着脑袋,在原地转了两圈,帽子都快挠掉了。
“好你个楚胖子!你小子……你小子这是要掏老子压箱底的玩意儿啊!”李云龙指着楚风,哭笑不得,“老子那点看家本事,要是都让你学去了,以后还混不混了?”
楚风抱着胳膊,好整以暇:“那就没得谈了。和尚,把你们团长的鸡提回去,晚上给你们赵政委炖汤喝,补补脑子。”后面这句是对和尚说的。
和尚瞅瞅李云龙,没敢动。
李云龙脸皱得像颗苦瓜,看看墙角那极具诱惑力的“铁管子”,又看看楚风那副吃定他的样子,心里天人交战。他独立团能在这晋西北立足,靠的就是那股子灵活的匪气和出神入化的游击战术,这可是命根子!
可是……那能轻松敲掉炮楼的家伙……太馋人了!
“他娘的!老子豁出去了!”李云龙猛地一跺脚,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换!老子跟你换!不过咱可说好,只教打法,不送干部!人还是老子的人!”
楚风脸上露出了笑容,伸出手:“成交。”
李云龙不情不愿地跟他握了一下,嘴里还嘟囔着:“亏了亏了!老子这回亏到姥姥家了!楚胖子,跟你做买卖真他娘的亏!老子那点家底都快让你掏光了!”
楚风松开手,笑道:“李老哥,话不能这么说。你的本事,教会了我的兵,打鬼子的力量不就壮大了?到时候咱们联手,捞回来的,可比你付出的多得多。”
“少给老子灌迷魂汤!”李云龙没好气地摆摆手,但眼神里却少了几分肉疼,多了几分认真,“这事我得回去跟老赵商量一下,具体怎么弄,得有个章程。不能让你的人把老子的精华学了去,回头再用到老子头上!”
“放心,联合教导队,共同管理,课程一起定。”楚风给出了保证。
“这还差不多。”李云龙脸色稍霁,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墙角的“老火铳”,“那……那这玩意儿……”
“等教导队正式开课,第一批学员毕业的时候,我给你送五具过去,外加五十发火箭弹。”楚风给出了承诺。
“五具?太少了!起码十具!”
“六具,不能再多了,我们产能有限。”
“八具!八具老子就把看家的本事都抖搂出来!”
“七具!外加优先补充火箭弹的承诺!行就行,不行拉倒!”楚风斩钉截铁。
李云龙盯着楚风看了几秒钟,最终一拍大腿:“七具就七具!他娘的,老子这回算是栽你手里了!和尚,把鸡留下!咱们走!”
说完,他气哼哼地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院门口,又停下,回头冲着楚风喊道:“楚胖子!说好了啊!七具!少一具老子带兵来抢!”
看着李云龙和和尚风风火火离开的背影,楚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化作一丝深思。
方立功走上前,低声道:“师座,这……把咱们的游击经验教给他们,会不会……”
楚风摇了摇头,目光深远:“老方,格局要打开。李云龙的那套本事,是无数战士用鲜血换来的,极其宝贵。我们学了,就能少流血,多杀鬼子。而且,只有我们都强大了,才能真正拧成一股绳,应对未来更大的风暴。用一项还没完全成熟的技术,换来实实在在的战斗力提升和更紧密的盟友关系,这买卖,不亏。”
他顿了顿,补充道:“更重要的是,通过这个联合教导队,我们可以更深入地了解独立团,也能让我们的思想和方法,潜移默化地影响他们。这才是长远之计。”
方立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楚风走到墙角,抚摸着那具粗糙的“老火铳”,冰凉的金属触感传来。用它换来与李云龙更深的捆绑和自身部队战术的升华,这“生意”,做得值。
只是,他不知道,李云龙急匆匆赶回独立团团部,一进门就对正在看地图的赵刚嚷嚷道:“老赵!快!准备准备!把咱们那点压箱底的东西都整理出来!楚胖子那边开了个‘联合教导队’,让咱们去讲课!这可是个好机会!”
赵刚推了推眼镜,疑惑地问:“讲课?讲什么?你这么积极?”
李云龙嘿嘿一笑,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狐狸般的光芒:“讲啥?当然是讲咱们怎么打仗!顺便嘛……也好好听听,他楚胖子到底是怎么把那铁疙瘩弄响的!他那套练兵的邪门法子,老子也眼馋很久了!这叫……互相学习!”
赵刚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笑了摇头。这李团长,算盘珠子打得,隔着八百里地都能听见响。
合作与博弈,如同这晋西北的春风,在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早已悄然交织,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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