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山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抽打在夏天单薄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他拄着一根新削的粗糙木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崎岖难行的山道上,每一步都踏在碎石和盘结的树根上,发出沙沙的轻响。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眼窝深陷,唯有那双眸子,在疲惫深处燃烧着不屈的火焰,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连绵起伏、仿佛没有尽头的荒山野岭。
离开断魂崖已三日。
那日与“影”分别后,他不敢有丝毫耽搁,强忍着内外皆伤的身体,立刻启程南下。伏龙城已成龙潭虎穴,巡天司的追兵随时可能铺开天罗地网。他必须尽快远离那是非之地,赶到七百里外的枫陵城。
怀中的紫檀木匣已被“影”取走,但那份沉重并未消失,反而化作了更深的迷茫与紧迫感。“云梦大泽”、“巡天镜碎片”、“天机阁”、“百晓生”……这些陌生的名字如同巨石压在心口。南方万里之遥的绝地,以他如今微末的修为,前去无异于送死。枫陵城的天机阁,成了眼下唯一的、渺茫的希望所在。
路途远比想象的更加艰难。为了避开官道和可能存在的盘查,他只能选择穿行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伤势并未痊愈,肋下被短刺划开的伤口在奔波中再次崩裂,渗出丝丝血迹,内腑因强行催动令牌和爆炸冲击留下的暗伤也时时作痛,如同阴天发作的风湿。饥饿、干渴、寒冷、以及随时可能出现的猛兽毒虫,成了他每日必须面对的考验。
他像一头受伤的孤狼,在荒野中艰难求生。依靠着阴阳瞳对草药和气机的微弱感应,他采集苦涩的浆果、挖掘坚韧的根茎、设置简陋的陷阱捕捉小兽,勉强果腹。夜晚则寻找岩缝或树洞栖身,燃起小小的篝火驱寒,同时抓紧每一刻时间运转功法,引导“净”钥那温和的生机之力疗伤,并尝试着以“影”所授的粗浅法门,进一步沟通、温养怀中那几块躁动不安的令牌残片。
过程缓慢而痛苦。尤其是那两块“浊钥”,如同封印着恶兽,每次精神力稍稍触及,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暴戾、阴邪与混乱意念,试图反噬他的心神。他必须时刻紧守灵台,以“净”钥的清光为屏障,小心翼翼地进行试探,进展微乎其微。倒是那块得自陵墟骸骨、原本死寂的残片,在“净”钥的长期温养下,似乎有了一丝极微弱的活性,不再那么冰冷,但具体用途依旧不明。
这一日午后,他翻过一道陡峭的山梁,前方出现了一条蜿蜒于山谷间的、布满车辙印记的土路。根据太阳方位和地形判断,这应该是一条通往南方某处城镇的官道支线。
是继续冒险走山路,还是趁夜从官道快速通过?夏天犹豫不决。走山路安全但耗时漫长,他的干粮即将告罄。走官道风险巨大,但或许能更快抵达枫陵城,甚至有机会混入商队,打探些消息。
他伏在山梁的灌木丛后,阴阳瞳远眺。官道上行人稀疏,偶有驮着货物的骡马队或推着独轮车的农夫经过,并未见到巡天司兵士或可疑之人。或许,巡天司的搜捕重点仍在伏龙城周边,尚未延伸至此?
赌一把!必须在体力耗尽前找到补给!
他打定主意,耐心等到日落西山,暮色四合之时,才悄然下山,混入官道旁稀疏的林木阴影中,借着夜色掩护,向南疾行。
夜风凛冽,星月无光。官道在黑暗中如同一条灰白的带子,延伸向未知的远方。夏天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身形如同鬼魅,耳听八方,眼观六路,不敢有丝毫大意。
约莫行了一个时辰,前方道旁出现了一点摇曳的火光,隐约传来人声和牲畜的响动。是一个临时歇脚的茶棚?还是……
夏天心中一紧,立刻隐入道旁更深的黑暗中,凝神望去。只见官道转弯处,借着棚子外悬挂的气死风灯昏暗的光线,可见一个简陋的草棚,棚外拴着几匹驮马,棚内坐着七八个身影,似乎是结伴而行的商旅,正围着篝火取暖进食,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伏龙城前两天出了大事!观星阁那边闹翻了天,说是进了贼,偷了要紧东西,巡城司和观星阁的人马连夜出动,封了好几条街搜查呢!”一个粗豪的声音传来。
夏天心脏猛地一缩!消息传得这么快?!
“可不是嘛!听说那贼人厉害得很,重伤了好几个观星阁的大人,最后跳了龙吟河,生死不知!现在伏龙城四个城门盘查得极严,连只苍蝇飞过都得扒层皮!”另一人接口道,语气中带着后怕。
“哎,这世道……也不知偷了啥宝贝,闹出这么大动静……”有人叹息。
“噤声!莫谈国是!小心祸从口出!”一个看似头领的老者低声呵斥,棚内顿时安静下来。
夏天伏在黑暗中,冷汗浸湿了后背。果然,巡天司的反应极其迅速,已经张开了大网。自己跳河遁走的消息似乎还未传开,或者被刻意隐瞒了?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不能再靠近了!必须立刻离开官道!
他正欲悄悄退走,棚内另一个略显尖细的声音压低嗓子道:“嘿,你们听说枫陵城那边的新鲜事没?”
枫陵城?夏天动作一顿,竖起了耳朵。
“枫陵城?那边又咋了?”
“听说天机阁的百晓生先生,前几日突然宣布要闭关推演什么‘天机’,谢绝一切访客。城里都在猜,是不是又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要发生了?”
“天机阁……百晓生……”那头领老者沉吟道,“那位可是能掐会算的高人,他若闭关,必非小事。咱们这趟货送到枫陵城,可得小心些,莫要卷入什么是非。”
天机阁!百晓生闭关?!
夏天心中剧震!这消息对他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他千辛万苦要去寻找的线索源头,竟然在这个时候闭关了?是巧合,还是……与伏龙城之事有关?
他不敢再听,趁着棚内众人注意力被转移,悄无声息地向后滑入更深的黑暗,迅速远离了官道,重新没入冰冷荒寂的山林之中。
希望,似乎变得更加渺茫了。
但此刻,他已无路可退。
夜色深沉,前路漫漫。夏天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在无边的黑暗与孤独中,继续向着南方,艰难跋涉。怀中的令牌传来微弱的共鸣,既是指引,也是沉重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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