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的断墙残垣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如同蛰伏巨兽的骨骸,沉默地承受着山风的侵蚀。夏林氏背靠冰冷刺骨的断墙,蜷缩在角落里,如同受伤的母兽舔舐伤口。草药的苦涩气息在口中弥漫,与伤口处传来的阵阵麻痒刺痛交织,提醒着她生命的顽强与脆弱。
怀中的药材虽粗陋,却是救命的甘泉。她小心控制着药力,引导那微弱的暖流在千疮百孔的经脉中艰难运行,配合阳燧珠持续散发的温养之力,一点点驱散着灰色剑气留下的阴寒剧毒,修补着受损的内腑。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在布满裂痕的冰面上行走,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汗水浸透了她破烂的衣衫,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但她眼神沉静,不见丝毫动摇。
天光微熹时,她缓缓睁开眼。伤势依旧沉重,右臂的青黑褪去些许,但麻木感依旧强烈,内息也仅仅稳固了一线。然而,头脑却因短暂的调息而清明了许多。她必须尽快离开这个临时的避难所。昨夜潜入村庄取药,虽侥幸未惊动村民,但难保没有留下蛛丝马迹。“鬼眼”的爪牙如同嗅到血腥的豺狼,绝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更重要的是,怀中的秘密太过惊人,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坐立难安。“墟眼”、“守印血脉”、“鬼眼”炼制“伪钥”的阴谋……这些信息必须传递出去!必须找到值得托付的人,或者,找到其他可能也在对抗“鬼眼”的力量。孟婆婆生死未卜,陈老篾已然牺牲,她如今形单影只,如同怒海中的孤舟。
她能去哪里?天下之大,何处是安全港?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那里是通往城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方向。或许,只有在人多眼杂、信息流通之地,才可能隐藏行踪,并打探到有用的消息。而且,她记得孟婆婆隐约提过,其师门似乎与东方某个古老的道观有些渊源,虽年代久远,但或许是一线希望。
风险极大。“鬼眼”势力盘根错节,城镇之中恐怕眼线更多。但留在荒山野岭,无异于等死。
赌一把!必须赌一把!
她撕下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将剩余的药材仔细包好,贴身收藏。又检查了一下阳燧珠、两枚令牌和两卷兽皮卷轴,确认无误后,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挣扎着站起身。
每动一下,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她咬紧牙关,用那根粗糙的树枝作拐杖,一步一挪地走出了破庙的阴影。
黎明前的山林,雾气弥漫,寒风刺骨。她选择了一条远离村庄、人迹罕至的崎岖山路,向着东方艰难跋涉。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岩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她必须在天亮前尽可能远离黑风峪和那个小村。
伤势和疲惫让她步履蹒跚,速度慢得可怜。但她不敢停歇,灵觉始终外放,警惕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林间的寂静被无限放大,任何一丝异响都让她心惊肉跳。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亮起,浓雾稍散,视野开阔了些。她找到一处隐蔽的溪流,掬饮几口冰凉的溪水,又采了些认识的野果充饥,勉强恢复了些许体力。她不敢生火,也不敢在一个地方停留过久。
日头升高,山林中有了些许暖意,但她的心却愈发沉重。前路漫漫,危机四伏,她这残破之躯,能支撑到几时?怀中的秘密,又该如何传递?夏天……她可怜的天儿,如今又在何方?是否安全?
一想到儿子,她的心就如同被针扎般刺痛。身为人母,却不能守护自己的孩子,反而将他卷入这无尽的漩涡,这是何等的罪孽与无奈!但此刻,她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活下去,找到生机,才能有机会再见天儿一面!
这信念支撑着她,压榨出身体里最后一丝潜能。她避开可能有猎户或樵夫出没的小径,专挑最难行的荒僻之处穿行。荆棘划破了皮肤,碎石磨破了脚底,她都浑然不觉。
傍晚时分,她终于踉跄着爬上一道较高的山梁。极目远眺,只见群山起伏,云雾缭绕,而在遥远的天际线下,依稀可见一片相对平坦的、有炊烟袅袅升起的地平线。
那里,应该就是有人烟聚集的城镇方向了。
希望如同黑暗中微弱的星火,在心底点燃。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忧虑。城镇意味着更多的眼线,更复杂的局势。
她靠在一棵古树下,剧烈地喘息着,取出水囊喝了一口水。必须制定一个计划。不能贸然进入城镇。或许,可以先在城镇外围的偏僻村落落脚,打听消息,等伤势稍好,再图后计。
她取出那卷得自守阳居密室的兽皮卷轴,再次仔细研读。除了惊天的秘密,卷轴末尾,玄诚子潦草的笔迹旁,还有一个极其模糊、仿佛随手画下的、类似三朵云纹环绕一枚古钱的印记。这个印记,她之前并未特别注意。
此刻再看,她心中忽然一动。这个印记……似乎有些眼熟?在哪里见过?她努力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或许,这只是玄诚子随手所画,并无特殊含义?又或者,这暗示着某种联络方式或地点?
谜团重重,前路未卜。
她收起卷轴,目光坚定地望向城镇的方向。无论如何,必须走下去。
休息片刻后,她再次起身,迎着渐沉的落日,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片未知的、充满危险与机遇的天地。
她的身影,在苍茫的暮色中,显得无比孤独,却又带着一种百折不挠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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