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那丝微弱却真实的温热感,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夏天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涟漪。他靠坐在冰冷的土墙边,在浓稠的黑暗中,全部心神都凝聚在紧握令牌碎片的右手上。那温热断断续续,极其微弱,仿佛随时会熄灭,但它确实存在,并且,当他将意念集中,努力感知后院井口方向时,那温热似乎会隐隐增强一丝,如同磁石感应着磁极。
不是错觉!这破碎的“阴阳枢”,与井底那邪祟之间,果然还存在着某种难以彻底斩断的、极其微妙的联系!这联系不再是之前那种狂暴的吸引或排斥,而更像是一种……残留的共鸣?或者说,是令牌本身对那股阴邪本源之气的某种被动感应?
这个发现让夏天的心脏在恐惧的冰层下,燃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苗。被动等待的绝望感被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危险的、想要主动试探的冲动。他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利用这丝联系,弄清楚井底那东西现在的状态,哪怕这试探本身如同在深渊边缘行走。
接下来的几天,夏天的生活模式悄然发生了变化。他依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存。但暗中,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倾注在了对令牌碎片的感应和对井口的观察上。
白天,他在劳作间隙,会假装休息,实则手握碎片,凝神感应。他发现,在正午阳光最烈的时候,掌心的温热感最为微弱,几乎难以察觉;而到了傍晚,夕阳西下,阴气渐生时,那温热感会稍微明显一些;最清晰的时刻,则是在子时前后,夜深人静,阴气最盛之时。这规律印证了他的猜想——令牌的感应,与井底阴气的活跃程度息息相关。
他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感应。他开始尝试进行极其谨慎的“主动”试探。夜里,他不再早早熄灯入睡,而是手握碎片,盘膝坐在炕上,在子时阴气最浓的时刻,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极其微弱的、不带任何攻击或恐惧情绪的平和意念,如同探出触须般,顺着那丝温热感指引的方向,缓缓“延伸”向井口。
这个过程极其凶险,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他必须全力控制心神,不能有丝毫杂念,尤其是不能流露出任何敌意或恐惧,生怕惊动井底那个敏感而恐怖的存在。每一次意念探出,他都屏息凝神,浑身肌肉紧绷,感受着令牌碎片传来的任何一丝反馈。
起初,意念如同石沉大海,除了那稳定的微弱温热,没有任何回应。井底死寂依旧,仿佛那东西彻底沉睡了。但夏天没有气馁,他知道,对方比他更有耐心。
直到第三个子夜,当夏天的意念再次如履薄冰般触及井口那片虚无的黑暗时——
异变陡生!
掌心的令牌碎片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热般的刺痛!那丝平和的温热感瞬间被一股阴寒刺骨的怨毒意念粗暴地冲散!与此同时,井底深处,仿佛有一双冰冷的眼睛骤然睁开,死死地“盯”住了他这缕微弱的外放意念!
“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的嗡鸣,带着被惊扰的暴怒和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猛地冲击着夏天的脑海!
夏天闷哼一声,如遭重击,瞬间切断了意念连接,整个人向后跌靠在土墙上,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湿透了全身!手中的令牌碎片灼热滚烫,那点微弱的热感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邪恶气息污染后的冰寒刺痛!
它发现了!而且反应如此剧烈!那声嗡鸣中的戏谑感,让夏天感到一阵屈辱和更深的寒意。那东西……果然一直在监视着他!刚才的试探,在它眼中恐怕如同儿戏!
然而,恐惧之余,夏天心中却也闪过一丝明悟。对方的反应虽然恐怖,但似乎……并没有立刻发动攻击?那声嗡鸣更像是一种警告和威慑,而非毁灭的前奏。这是否意味着,它目前的状态依旧受到某种限制?或者,它也在忌惮着什么?忌惮令牌?还是忌惮可能隐藏在暗处的韩立?
这次失败的试探,代价是精神上的创伤和令牌暂时失去感应,但却换来了一条宝贵的信息:井底的邪祟并非无所不能,它也有顾忌,而且对令牌的感应极其敏感!
接下来的几天,夏天没有再贸然试探。他需要时间恢复精神,也让令牌碎片从那次冲击中“冷却”下来。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默默舔舐伤口,积蓄力量,同时更加细致地观察着井口的任何细微变化。
他注意到,自从那次试探后,井口那股无形的压抑感似乎增强了一丝。夜里,他偶尔会听到更加清晰的、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井底淤泥中缓慢翻身的“咕噜”声,但再也没有出现之前那种清晰的刮擦和攀爬声。那东西似乎被激怒了,但也更加警惕,活动变得更加隐蔽。
夏天还发现,每当月亏之夜,天空只有一弯残月时,掌心的令牌碎片恢复温热的速度会快一些,感应也似乎更清晰一点。而月圆之夜,反而感应微弱。这似乎与“阴盛阳衰”的规律有些悖逆,让他隐隐觉得,这令牌和井底之物的性质,可能比想象的更加复杂。
这些零碎的发现,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在他脑中慢慢汇聚。虽然还无法拼出完整的真相,但至少让他对敌人有了更具体的认知,不再是完全的黑暗和未知。
生存的挣扎与危险的试探,成了夏天日常的主旋律。田里的庄稼在无人指导的粗放管理下,长得稀稀拉拉,收获勉强果腹。日子清苦而压抑,但夏天眼中那狼崽子般的狠厉光芒,却越来越盛。他知道,自己与井底那东西之间,一场真正的、不可避免的较量,正在无声无息地逼近。而他现在所做的每一分试探和准备,都可能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
微光虽弱,却足以照亮脚下的方寸之地。在绝对的黑暗面前,哪怕只是一点星火,也代表着不屈的抗争和……渺茫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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