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红色的火焰在身后噼啪作响,跳跃的光影将夏天苍白而紧绷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他盘膝坐在冰冷的地面上,背对着通往后院那燃烧的屏障,面朝屋内炕上母亲惊恐而担忧的眼神。左腿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意志,但他此刻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掌心那块因沾染鲜血而微微悸动的令牌碎片上,以及那缕正小心翼翼探向井底黑暗的意念细丝。
子时的阴寒之气仿佛有形之物,透过墙壁的缝隙渗入屋内,让煤油灯的火苗都为之摇曳不定。夏天屏住呼吸,将脑海中所有杂念驱散,只剩下对柳氏残魂那滔天怨念中蕴含的极致痛苦的“理解”,以及一丝源自血脉深处、对先祖罪孽的“忏悔”。这意念微弱而纯粹,如同黑暗中一点微弱的星火,艰难地穿透层层怨毒的阴霾,投向井底那点幽绿的魂火。
意念接触的瞬间,预料中的狂暴冲击并未立刻到来。反而是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将灵魂冻结的冰冷死寂,如同万丈深海下的压力,瞬间包裹了他的意识。那是一种比愤怒更可怕的沉寂,是百年孤寂和怨恨沉淀后的绝对零度。
在这片死寂的深处,那点幽绿的魂火如同受惊般剧烈地闪烁、摇曳起来!光芒不再是稳定的阴森,而是充满了混乱、惊疑、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悸动?
紧接着,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破碎画面和极致情绪的信息流,不再是之前那种毁灭性的冲击,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却又带着某种奇异的“倾诉”欲望,猛地涌入夏天的脑海!
不再是单纯的“痛”和“恨”,而是更加具体、更加惨烈的场景:
——冰冷刺骨的缸水淹没口鼻,绝望的窒息感……
——一双粗糙有力、带着酒气的手,死死扼住喉咙,夏明远那张扭曲而狰狞的脸在晃动……
——腹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未成形胎儿微弱的悸动在冰冷的绝望中彻底沉寂……
——被拖拽着,扔进黑暗的井底,冰冷的井水包裹全身,无尽的黑暗和孤寂……
——百年间,怨念在地脉阴气中滋长、扭曲,化为半截缸的疯狂,以及对夏家血脉不死不休的追逐……
——还有……一丝极其微弱、被庞大怨念几乎彻底淹没的、对那个未出世孩子的、源自母性的、最本能的悲恸和牵挂……
这些画面和情绪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夏天的灵魂,带来难以言喻的痛苦。但他死死咬着牙,没有切断连接,而是努力承受着,试图从中捕捉那最关键的信息——那块黑色的石头!那点魂火的根源!
在信息流的狂潮中,他隐约“看”到:在井底最深处,冰冷的黑水之下,确实埋着一块通体漆黑、表面布满天然孔窍的奇异石头。石头不大,却散发着浓郁的阴气,那点幽绿的魂火,正是从石头的核心处透射而出。而柳氏那缕最本源的残魂意识,就依附在这块石头之上,与之几乎融为一体!
不仅如此,夏天还感觉到,这块黑石与整个井底、乃至与这片土地的地脉阴眼,存在着一种极其紧密的联系!它就像是……一个锚点,一个枢纽!
就在这时,那混乱的信息流中,突然夹杂进一缕极其清晰、充满了无尽悲伤和一丝微弱希冀的意念,直接传入夏天的心底:
‘……石……孩子……我的孩子……困住了……帮我……放他走……’
孩子?柳氏未出世的孩子?!他的残魂也被困在石头里?!这才是她最深的执念?!
夏天心中巨震!他一直以为柳氏最大的怨恨是针对夏明远和夏家,却没想到,她对那个无辜胎儿的牵挂,才是怨念中最柔软、却也最痛苦的核心!半截缸的疯狂追杀,或许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想夺回或者……解脱那个被禁锢的孩子?!
这个发现让夏天对柳氏的怨灵产生了一丝复杂的同情,但更多的却是凛然。如果孩子的残魂真的被困在黑石中,那么“放他走”意味着什么?毁掉石头?那会不会导致柳氏残魂彻底失控?还是……有别的含义?
他尝试着将自己的疑问和那丝忏悔的意念传递回去:‘如何……放他走?’
信息流出现了短暂的停滞,随即是更加剧烈的翻涌,充满了焦躁和迷茫:‘……不知道……血……夏家的血……石头的孔……光……需要光……真正的光……’
血?夏家的血?石头的孔?光?
线索破碎而模糊,但夏天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点。夏家的血是引子,石头上可能有孔窍,需要“真正的光”?是指令牌的光芒?还是别的什么?
他正想进一步询问,那股庞大的信息流突然变得极不稳定,柳氏残魂的意识再次被滔天的怨恨和混乱吞噬,画面重新变得支离破碎,充满了暴戾和痛苦!连接变得岌岌可危!
‘夏明远!!!恨!!!所有人都要死!!!’疯狂的意念如同尖刺,再次冲击而来!
夏天知道,极限到了!再继续下去,他的心神会被彻底污染和撕裂!他猛地切断了意念连接!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夏天身体剧烈摇晃,眼前发黑,几乎栽倒在地。精神上的透支比肉体伤痛更甚,但他心中却燃起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微光!
他知道了!井底的秘密,柳氏最深的执念,以及……或许存在的解决之道!关键在于那块黑色的石头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需要夏家的血,需要“真正的光”!
“天儿!”母亲夏母惊叫着扑过来,扶住摇摇欲坠的儿子,泪水涟涟。
夏天靠在母亲怀里,剧烈地喘息着,看着身后渐渐微弱的火焰,又望向通往后院那片重新被死寂笼罩的黑暗。
沟通成功了,但也引来了更大的不确定。柳氏残魂的混乱和强大远超想象,那个“放他走”的方法也模糊不清。下一步该怎么办?冒险下井?还是寻找所谓的“真正的光”?
希望如同井底那点幽绿的魂火,在无边的黑暗中闪烁,明灭不定。但至少,他们不再是完全盲目的了。
夏天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必须尽快行动。在他和母亲被拖垮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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