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那几处渐渐干涸的湿痕,像烙印般刻在夏天的心上。接连两夜诡异的“拜访”,绝非偶然。那东西——不管它是什么——目标明确,就是这间老宅,或者说,是老宅里的某些东西,或者是他们母子本身。
白天在压抑和警惕中度过。夏天强撑着伤腿,尽可能多地采摘了些苦涩的野菜,又费力地从井里打上几桶水,将水缸勉强装满。每一次弯腰、提重,都让左腿的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浸透了他破旧的衣衫。母亲夏母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清醒时眼神呆滞,默默帮着做些轻活,比如择菜、扫地,但动作迟缓,常常做着做着就停下来,望着某个角落出神,泪水无声滑落;迷糊时则蜷缩在炕上,被噩梦纠缠,发出惊恐的呓语。
王宝没有再出现。夏天能理解,村里的流言和恐惧想必已经发酵到了顶点,王宝家肯定承受着不小的压力。他们彻底被孤立了,像两座漂离岸边的孤岛,在绝望的海洋中沉浮。
生存的艰难和伤痛的折磨已经让夏天疲惫不堪,而夜夜提防未知恐怖的侵袭,更是在不断消耗他本已濒临枯竭的精神。他感觉自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随时可能崩断。
又一个夜晚降临。夏天依旧用木棍顶死院门,自己抱着棉被守在门后。煤油灯的火苗跳跃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扭曲变形。母亲在炕上昏睡,呼吸微弱。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夏天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耳朵捕捉着屋外的每一丝声响。风声、虫鸣、远处偶尔传来的犬吠一切似乎与往常无异。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比前两夜更加浓烈,仿佛有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正透过墙壁的缝隙,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午夜时分,就在夏天意识开始模糊的临界点,异响再次传来!
但这一次,声音的来源并非院门或院墙,而是后院!
一种沉闷的、仿佛有什么重物在井壁上刮擦的“咯吱……咯吱……”声,断断续续地响起,夹杂着细微的水花溅落声!声音来自那口早已干涸的废井!
夏天的心脏猛地缩紧!那口井!它去了井边!
他立刻想起昨夜那东西在后院废井附近徘徊留下的湿痕。难道它的目标一直是那口井?可那井已经废弃多年,井底只有淤泥和碎石,能有什么?
“咯吱……咯吱……”刮擦声持续着,时轻时重,仿佛井底有什么东西正在艰难地移动或挖掘。偶尔,还会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石头滚落的“咕噜”声。
这诡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令人毛骨悚然。夏天握紧拐杖,紧张地望向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去查看?以他现在的状态,无疑是送死。不去?任由那东西在井底捣鬼,谁知道会引发什么后果?
犹豫间,井底的声响突然停止了。死寂重新笼罩了后院,只剩下风声。
走了?夏天屏息等待了许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来。那东西似乎完成了某种“工作”,或者只是暂时离开了。
他不敢放松,依旧警惕地守到天色微明。当第一缕曙光透过窗棂,他才拖着几乎僵硬的身体,挣扎着站起身。腿上的剧痛和彻夜未眠的疲惫让他眼前发黑,几乎栽倒。
他必须先确认井边的情况。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到通往后院的小门边,小心翼翼地拉开一条门缝。
后院空荡荡的,晨光熹微,杂草上挂着露珠。那口废井静静地立在角落,井口被几块破木板半掩着,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夏天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一步步挪到井边。他低头朝井口望去,里面黑漆漆的,深不见底,只能闻到一股浓郁的土腥和潮湿的霉味。井壁上的苔藓似乎比昨天更湿滑了一些?井底隐约传来滴滴答答的水声,这很奇怪,因为这口井早就干了。
他的目光落在井口边缘的泥地上——那里,果然又出现了几处新鲜的、清晰的湿痕!脚印比前两夜的更大、更凌乱,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井边停留了很长时间,并且反复进出过井口!
它真的下井了?!它在井底干什么?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这口看似普通的废井,难道藏着什么秘密?和半截缸有关?和柳氏有关?还是和这老宅、和夏家先祖有关?
夏天越想越觉得心惊。他回想起清虚子手札和那几本旧书中的零星记载,似乎提到过某些极阴之地,古井往往是阴气汇聚之所,甚至可能连接着地脉阴窍。难道这口废井,就是其中一个“阴窍”?那东西频繁前来,是为了汲取阴气,或者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这个猜想让他不寒而栗。如果这口井真的是一个阴气源头,那么他们住在这井边,岂不是如同住在火山口上?
必须想办法弄清楚井底的情况!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现实的残酷击碎。以他伤残的身体,根本不可能下井探查。请人帮忙?谁会相信他?谁会愿意冒着风险下到一口闹鬼的废井里?
无助和绝望再次将他淹没。他就像一个站在悬崖边的人,明明看到了脚下的深渊,却没有任何办法逃离。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屋内。母亲已经醒了,正坐在炕沿上,眼神空洞地望着他。
“天儿外面没事吧?”她声音沙哑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显然,她也听到了昨夜后院的异响。
夏天不想让母亲更加恐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事,妈,就是风刮的动静。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
他转身去灶台边生火,手却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井底的异响、新鲜的湿痕、可能的阴气源头这一切像一块巨大的阴云,笼罩在心头,让他喘不过气。
生存的压力尚未解决,新的、更诡异的威胁已经悄然逼近。而这威胁的根源,似乎就埋藏在这间老宅的脚下,深不见底。
这个白天,夏天过得浑浑噩噩。他机械地做着家务,照顾母亲,但心思全在后院那口井上。他几次走到井边,探头向下张望,黑黢黢的井洞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傍晚,他最后一次去打水时,在村口遇到了王宝。王宝看到他,先是吓了一跳,随即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欲言又止。
天哥王宝凑近几步,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惊恐,“昨晚你家后院是不是有动静?我、我起夜的时候好像听到了村里也有人偷偷议论,说你家那口老井不干净!”
连王宝都听到了!村里的流言果然已经指向了那口井!
夏天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王宝恐惧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沉默地点了点头,没有多言,拎着水桶,步履蹒跚地离开了。
回到老宅,夜色再次降临。夏天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他闩好门,却没有再像前几夜那样守在门后。他知道,如果那东西的目标是井,守在前门毫无意义。
他将母亲安顿在炕上最里面的位置,自己则搬了张凳子,坐在通往后院的小门边,手里紧紧握着那根木棍。煤油灯的光芒昏暗,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显得孤独而决绝。
今夜,它还会来吗?如果来了,他该怎么办?
夏天望着那扇紧闭的小门,仿佛能透过门板,看到后院那口幽深的、潜藏着未知恐怖的废井。
答案,或许就在今晚的井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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