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伯家院外围观的人群在窃窃私语中逐渐散去,但那种混合着恐惧、猜疑和疏离的目光,却像无形的针,刺在夏天的背上。他拉着几乎软脚的王宝,逃离了那片令人窒息的是非之地。村路上,偶尔遇到的村民都像避开瘟疫一样远远绕开他们,甚至有人在他们经过后,匆匆在门口撒上一把糯米或是挂上新的桃木符。
“天哥……现在……现在怎么办?”王宝的声音带着哭腔,胖脸上毫无血色,“陈伯不见了,大家都说是那东西干的……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们?尤其是你……”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夏天是夏家后人,是“债主”首当其冲的目标。
夏天没有回答,他的心乱如麻。族谱的真相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陈伯的失踪则像最后一道催命符,宣告着温和的恐吓阶段已经结束,更直接、更凶险的冲突已然拉开序幕。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木牌,那冰凉的触感此刻带着一种致命的黏腻感,仿佛已经和他的命运牢牢粘在了一起。
回学校?这个念头再次浮现,但立刻被他自己否定了。如果这诅咒是冲着夏家血脉来的,逃到天涯海角又有何用?只会把灾祸带到别处,甚至可能牵连无辜的同学。而且,陈伯的失踪表明,那东西的力量远超想象,绝非地域可以限制。
坐以待毙?更不可能。先祖的罪孽是事实,但他夏天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成为偿还的祭品。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而且,母亲怎么办?难道要让她眼睁睁看着儿子被祖上的怨灵拖走?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杂着绝望、愤怒和不甘的情绪在他胸中翻腾。他必须做点什么!他需要帮助!需要真正懂得如何应对这种超自然恐怖的人!
村里人是指望不上了,他们除了恐惧和回避,别无他法。警察?更不可能相信这种怪力乱神之事。那么,剩下的选择……
老道士!
那个住在村西头、疯疯癫癫、说话颠三倒倒的陈老道!他是目前唯一一个似乎对“半截缸”有所了解,并且可能掌握着某些非常规手段的人!尽管他上次的表现近乎疯癫,言语含糊,但至少他认出了木牌,说出了“缸神”、“凭依”这些关键词。在眼下这种绝境中,这个疯癫的老道,反而成了夏天眼中唯一可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宝儿,”夏天停下脚步,看着王宝,眼神里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我要再去找一次陈老道。”
“还找他?”王宝惊得跳起来,“他昨天都那样了!而且现在人都不知道是死是活,你去找鬼啊?”
“就是因为陈伯出事了,才更要去找他!”夏天的语气异常坚定,“陈伯只是认出木牌就遭了殃,老道士知道得可能更多!我们必须在他也出事之前,问出点有用的东西!就算他疯了,说的话里也可能有线索!”
“可是……太危险了!”王宝快急哭了,“那老道士住得比陈伯还偏,万一……”
“没有万一!”夏天打断他,双手抓住王宝的肩膀,目光灼灼,“宝儿,你听着,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那东西开始直接伤人了!如果我们再不想办法,下一个可能就是你,是我,或者是我们家里的任何人!躲是躲不掉的!我们必须主动做点什么!”
王宝看着夏天眼中那种近乎燃烧的光芒,嘴唇哆嗦着,最终还是被说服了,或者说,是被更大的恐惧压倒了。他知道夏天说的是事实,逃避解决不了问题。“……好,好吧……我……我跟你去!”
这一次,两人没有选择黄昏,而是就在这个人心惶惶的下午,直接朝着村外最偏僻的那个方向走去。老道士不住在村里,而是独自住在离村子有两里多地的一个荒僻山坳里,那里以前有个废弃的土地庙,后来被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当成了容身之所。
越往那边走,人迹越罕至,道路也逐渐被荒草淹没。空气中的腥腐气味,似乎又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让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终于,在山坳的入口处,他们看到了那间低矮破败、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残破小庙。庙门虚掩着,周围静得可怕。
“陈爷爷?陈道长?”夏天压下心中的恐惧,扬声喊道。
没有回应。只有山风吹过荒草的呜呜声。
夏天和王宝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安。夏天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庙内比陈伯家更加昏暗和简陋,几乎没有任何像样的家具,只有一张破草席,一个缺口的瓦罐,以及角落里堆着的一些干草和看不出原本模样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檀香、草药和霉味混合的古怪气味。
老道士并不在庙里。
“没人?”王宝松了口气,随即又紧张起来,“他不会也……”
夏天的心也沉了下去。难道又来晚了?他目光在庙内扫视,突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草席旁边的一小堆灰烬上。那灰烬很新鲜,像是刚刚烧过什么东西。他蹲下身,用手指拨弄了一下灰烬,里面还有未燃尽的纸边,纸上似乎画着红色的、类似符箓的图案。
老道士刚离开不久?还是……
就在这时,庙外突然传来一个沙哑、阴沉的声音:
“你们两个娃子,又来送死吗?”
夏天和王宝吓得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老道士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庙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异常明亮、甚至有些锐利的光芒,与他之前浑浊疯癫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手里,还拎着一把沾着新鲜泥土的小药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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