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条当麻】
凌晨两点的学园都市,像是陷入了一场短暂的昏睡。
我们离开 Livehouse 后,并没有直接回宿舍。肚子适时响起的抗议声,把我们引向了街角一家 24 小时营业的家庭快餐店。推开门时,那声“欢迎光临”的电子音在空荡荡的店铺里回荡,显得格外寂寥。除了在柜台后打瞌睡的店员,偌大的店堂里只有我们两个客人。
我端着装满廉价汉堡和薯条的托盘,在靠窗的位置坐下。头顶惨白的日光灯发出微弱的电流声,将佐藤明美的脸照得有些失真。
她似乎心情很好,甚至还在小声哼着鸣护艾丽莎刚才唱过的那首曲子。她拿起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蘸了蘸,塞进嘴里,眼睛弯成了好看的弧度,仿佛刚才在后台那个神情凝重的“占卜师”根本不是她。
我看着她这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嘴里的汉堡如同嚼蜡。
那些疑问像是一团乱麻堵在我的嗓子眼。为什么要在艾丽莎面前做那种事?为什么要强行引导她说出那些祝福?那种像是交代后事一样的紧迫感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盯着手中可乐杯壁上滑落的水珠,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呐,佐藤。”
“嗯?”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囤食的仓鼠。
“刚才在后台……为什么要说自己是占卜师?”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随意一些,“虽然我知道你平时就喜欢给自己加些奇怪的设定,但刚才那个……有点过了吧?”
佐藤明美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她咽下口中的食物,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那种我熟悉的、毫无破绽的笑容。
“什么嘛,原来你在意这个啊。”她耸了耸肩,“那只是为了让艾丽莎小姐安心的一种‘心理暗示’罢了。你知道的,对于迷茫的人来说,比起苍白的安慰,一个神秘的‘身份’加上确凿的‘预言’,往往更能给人力量。这叫‘安慰剂效应’,懂吗,上条同学?”
她在撒谎。
又是这套说辞。又是这种把一切都归结为心血来潮或者某种小聪明的解释。
“别骗我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汉堡,包装纸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丝毫退让。
“你知道我不在问这个,佐藤。”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安慰剂也好,心理暗示也好,那都不是理由。”我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刚才在 Livehouse 里,你流泪了。在后台,你握着艾丽莎的手时,那种手都在发抖的感觉,根本不是在‘表演’。能不能……哪怕只有一次也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
快餐店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冷柜压缩机发出的嗡嗡声。
佐藤明美避开了我的视线,她垂下眼帘,用手指无意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吸管,冰块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当麻你也真是的……”她低声咕哝着,“有时候迟钝得要命,有时候又敏锐得让人讨厌。”
“我不是来审判你的。”
看到她这副样子,我感觉胸口一阵发闷。我稍微提高了音量,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焦急。
“我不是在责怪你撒谎,也不是要揭穿你什么。我只是……我很担心你啊!你那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简直就像是在为什么可怕的事情做准备一样。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如果有什么你一个人扛不住的事情,我想帮你啊!”
“帮我?”
她重复着这两个字,终于抬起头来看我。
那一瞬间,她眼里的神色让我怔住了。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闪躲,也没有了平日的戏谑,只有一种平静到近乎荒凉的坦然。
“不,当麻。你搞错了。”她轻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店堂里显得格外清晰,“我不需要帮助。”
她把那杯没怎么动过的可乐推远了一些,双手交叠放在桌上,那姿态像是在进行一场正式的告别。
“真正需要帮助的,是你才对。”
“哈?你在说什么……”
“我大概,还有半个月就要离开了。”
这句话来得太突然,没有任何铺垫,就像平地惊雷一样在我耳边炸开。
我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离、离开?”我不自觉地结巴起来,“离开是指……搬出宿舍?还是离开第七学区?你要去哪里?”
“是离开这里。”她伸出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模糊的圈,似乎是指这间店,又似乎是指整个学园都市,甚至是我的生活,“回到我原本该去的地方。”
“为什么?”我猛地站了起来,膝盖撞到了桌腿,发出一声闷响,“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是因为钱不够了吗?还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如果是觉得挤的话,我可以在地板上多睡一段时间,或者……”
“噗。”
她忽然笑了出来,那笑声打断了我语无伦次的挽留。她单手托着下巴,歪着头看我,眼神里带着几分调侃。
“哎呀,上条先生,你这副样子,该不会是舍不得我了吧?明明之前还一直抱怨我是个大麻烦,恨不得我早点消失呢。”
“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有些恼火地吼道,却又在看到她那双含笑的眼睛时,把剩下的怒气都憋了回去。
我怎么可能不希望她走?我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可是现在……在这个经历了这么多事情的夜晚,听到这句话,我只觉得心里像是被谁挖走了一块,空落落的风正呼啸着灌进来。
她看着我焦急的样子,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淡去,最终化为一种深深的落寞。
“当麻,”她轻声叫着我的名字,“你知道吗?我是个很自私的人。”
我愣住了。
“我也很胆小,很卑鄙。”她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苍白的指尖,声音低得像是在忏悔,“我其实……什么都做不到。我只是个偶然捡到了一本‘剧本’的作弊者。我利用那些原本不属于我的知识,在你面前装模作样,玩弄着那些所谓的小聪明,让你觉得我很厉害,很神秘。”
“其实我根本不是什么英国清教的联络员,也不是什么占卜师。我只是个……看着大火即将烧过来,却只敢躲在安全线以外,对着里面的人喊几句‘加油’的大骗子。”
“佐藤……”
“我救不了任何人。”她自嘲地摇了摇头,“我知道在这个夏天,在这座城市里,即将发生很多残酷的事情。我知道你会受伤,会流血,会为了守护别人而一次次倒下。可是我……我连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流血的勇气都没有。”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那些一直被她压抑在心底的自我厌恶,此刻终于决堤而出。
“我害怕疼痛,害怕死亡,害怕那些未知的黑暗。所以我只能像个小偷一样,在你最艰难的战斗开始之前,用这些虚张声势的‘占卜’,用这些毫无意义的‘祝福’,来填补我内心的愧疚。”
她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倔强地没有让眼泪流下来。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让艾丽莎祝福你。因为我知道我自己没有那个资格。我是一个马上就要逃跑的逃兵,我的祝福太廉价了。”
我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她,想要告诉她不是那样的。她救了那个被劫持的女孩,她鼓励了迷茫的艾丽莎,她给了我少见的温暖。
可是她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她忽然站起身,隔着那张狭窄的餐桌,向我探过身来。
那双明亮的眼睛近在咫尺,我甚至能数清她颤动的睫毛。
“还有一件事,我也是骗你的。”
她忽然笑了。那个笑容凄美得像是一朵即将凋零的花,却又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其实,我一点都不讨厌你的不幸,也不讨厌你的贫穷,更不讨厌这间破旧的宿舍。”
“我喜欢你,当麻。”
这四个字,轻得像是一声叹息,却重重地砸在了我的心上,震得我头皮发麻。
不是那种粉丝对偶像的喜欢,也不是朋友之间的喜欢。那眼神里的情感太过于厚重,太过于悲伤,那是跨越了漫长的时光与距离,一直注视着某个人才会有的眼神。
“我很喜欢你。喜欢那个即使抱怨着不幸,也会毫不犹豫地对陌生人伸出援手的你;喜欢那个明明自己遍体鳞伤,还要去担心别人的你。”
她的手缓缓抬起,似乎想触碰我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了,然后慢慢收回,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正因为喜欢,所以我才更清楚地知道……我不配站在那个位置上。”
“那个位置,属于比我更勇敢、更纯粹、更能和你并肩作战的人。而不是我这种……只会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旁观者。”
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番剖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所以,这段日子,是我偷来的。”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幽幽的。
“我利用了你的善良,强行闯进了你的生活,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原本不属于我的温柔。我和你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园,一起听演唱会……我把这些原本不该存在的记忆,强行塞进了你的人生里。”
“这就足够了。”
她转过头,对着已经彻底呆滞的我,露出了最后一个微笑。
“对于一个小偷来说,能偷到这些闪闪发光的宝物,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
“所以,等到时间结束的时候……我想,我应该接受惩罚。比如……被你彻底遗忘,或者,看着你走向那个没有我的未来。”
快餐店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她明明在笑,可是我却觉得,她整个人都已经碎掉了,正拼命地用那些名为“自嘲”和“卑微”的胶水,勉强维持着原本的形状。
我想说点什么,想哪怕大吼一声“开什么玩笑”也好。可是我的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了,发不出一点声音。
只有那个关于“半个月”的倒计时,像一个冰冷的钟摆,在我脑海中开始轰然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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