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口绘理】
餐后的残局,像一场风暴过后的海滩,狼藉而又死寂。
半空的玻璃杯壁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映照出扭曲的、沉默的脸庞。堆叠的餐盘上,酱汁已经凝固,如同干涸的血迹。空气中,食物的香气早已散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无言的悲伤、压抑的怒火和纯粹的迷茫混合发酵而成的,令人窒息的稀薄感。
所有人都像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僵硬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有那个名为茵蒂克丝的修女,正心满意足地打着小小的饱嗝,碧绿的眼眸里闪烁着属于凡间的、纯粹的幸福。她的存在,像是在一幅阴郁的油画上,被错手点上了一抹明亮到不合时宜的水彩。
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我看着那个刺猬头高中生,上条当麻,正对着服务员递来的账单,脸上露出一种比奔赴刑场还要悲壮的表情。他的视线在账单上那串对我而言毫无意义的数字和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之间绝望地来回跳跃。
就像个可悲的、被卷入风暴中心的普通人。
我站起身,从他手中不容置喙地抽走了那张薄薄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的纸片,连同我的学生卡一同递给了服务员。
“账单,我来付吧。”我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今天的天气,“就当是……为之后那场想必会更加漫长的审问,提前支付一点场地费和精神损失费。”
上条当麻愣住了,投来混杂着感激与困惑的目光。白井黑子则瞬间绷紧了身体,那份刚刚被食物压下去的敌意再次升腾,仿佛我这一举动是什么别有用心的阴谋。
只有那个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一样,慵懒地搅动着杯中残余柠檬水的女王——食蜂操祈,嘴角那抹玩味的笑容,加深了几分。
很好。就是这样。
我迎着她的视线,那双闪烁着星光的、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眸。我知道,这场牌局真正的对手,从来就不是这些被情绪左右的“幸存者”。
而是她。
“差不多得了,常盘台的女王。”我率先开口,声音不大,却击碎了那层脆弱的、名为“默契”的薄冰,“你没必要把矛头对准我。你知道我的底细,StUdY的‘chemicaloid’计划在我进入你视线的第一天,就已经是可供你随意翻阅的书籍。”
我顿了顿,将视线扫过白井黑子和御坂美琴那瞬间变得惊愕的脸,最后重新锁定在食蜂操祈那张精巧得如同人偶的脸上。
“所以,你也和他们一样。你也是为了那个‘幽灵’来的,不是吗?”
“——佐藤明美。”
当我清晰地说出这个名字时,食蜂操祈搅动柠檬水的动作,停滞了零点一秒。那双星光闪烁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泛起了细微的、却无法掩饰的涟漪。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甜美依旧,却少了几分慵懒,多了几分探究。
“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呢,绘理酱。”她轻描淡写地承认了,“不过,只是确认一下而已。毕竟,在我的‘庭院’里,出现了一个连我的眼睛都无法捕捉到的、不存在的‘幽灵’,这可是会让我很困扰的呢~”
“是吗?”我回以一个同样虚假的、毫无温度的微笑,“那么,我或许可以帮你解答一部分困惑。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取代”她的位置——想知道我究竟是什么?很简单。”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冰冷的研究报告。
“你们这些天生的能力者,御坂美琴,白井黑子,包括你,食蜂操祈……你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建立在‘偶然’之上的奇迹。就像是神明随手掷出的骰子,点数好的,被捧上云端,成为万众瞩目的Level 5;点数差的,就只能在底层挣扎,被贴上‘无能力者’的标签,然后自怨自艾。”
“多么荒谬,多么可笑。一个以‘科学’为名的城市,其根基,竟然是建立在如此不可靠的、如同神恩般的‘偶然性’之上。”
我看向那几个因为我的话而脸色变得无比难看的人,心中涌起的,并非快意,而是一种源自本能的、对这种荒诞现实的厌恶。
“所以,‘我们’诞生了。”
“我的创造者,有富春树,以及StUdY的所有人,他们所追求的,是‘不再依靠神的偶然性的,必然的能力创造’。我们并非要去理解神,而是要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制造’一个不再需要祈祷的、逻辑自洽的世界。我,江口绘理,就是这个计划的第一个‘成果’。一个不依靠天赋、不仰仗运气,完全由技术和理论堆砌起来的、必然的‘能力者’。”
我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一一划过她们的脸。
“然后,就在我们试图将这个世界从‘神’那反复无常的股掌中解放出来的时候——你们让我知道,‘她’出现了。”
“佐藤明美。”
“一个比你们所有人的‘偶然’加起来还要巨大的、匪夷所思的‘偶然’。一个行走的‘奇迹’,一个会呼吸的‘神谕’。她用她那不可理喻的力量,肆意地扭曲因果,修改剧本,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最后再以一个自我牺牲的、英雄般的姿态华丽退场,留下你们这些被拯救者在这里,为她那廉价的悲剧而感伤。”
我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弄。
“你们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她是对我存在意义的、最彻底的否定。是对我们试图构筑的那个‘必然’的世界的、最恶毒的嘲笑。她不是什么救世主,她只是一个更加高级、更加蛮不讲理的‘神’,一个证明了无论凡人如何努力,最终都逃不过被‘命运’这种东西所支配的、最可悲的证据。”
“所以,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不在乎她的死活,更不关心你们的悲伤。我只是……单纯地,讨厌她。就像讨厌这个世界本身一样,讨厌这种被更高位的存在随意拨弄的感觉。”
“你们根本……”
“绘理————!!!”
一声凄厉的、几乎要撕裂空气的尖叫,打断了我那即将把所有矛盾彻底引爆的、冰冷的宣言。
一个穿着破洞无袖衬衫、系着镶钻腰带的长发女孩,以一种几乎要撞碎玻璃门的气势,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是飞绪同学。她扶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写满了前所未有的焦急与恐慌。
“飞绪同学?你怎么……”
“我、我一直打不通你的电话!”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声音因为急促而断断续续,“出、出事了!三泽塾那边!!”
三泽塾?那个全国连锁的升学补习班?
“那里……那里突然出现了大量的、身份不明的警备员!”飞绪由美焦急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用动作来弥补语言的苍白,“他们封锁了周围,行动模式非常奇怪,和我们平时协同的队伍完全不一样!黄泉川前辈她们已经发布了紧急召集令,所有在第七学区附近的警备员和风纪委员,都必须立刻过去支援!”
“你说什么?!”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白井黑子。
那一瞬间,她眼中所有针对我的敌意和因“佐藤明美”而起的迷茫,都被一种更加纯粹、更加锐利的、属于风纪委员的责任感所取代。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站了起来,眼神瞬间变得凌厉。
她看了一眼飞绪由美,又看了一眼我,那眼神复杂无比,像是在说“这件事绝不算完”,但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断。
“……我过去。”她沉声说道,然后看向御坂美琴,“姐姐大人,那里危险,您先……”
“我也去。”御坂美琴打断了她,她同样站起身,周身迸发出的、细微的蓝色电弧,显示出她那同样被点燃的意志。“身份不明的警备员?这听起来可不像是普通的治安事件。”
白井黑子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御坂那不容置疑的眼神,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也没什么可犹豫的。和这群人纠缠于一个已经消失的“幽灵”也不会有新的结果。
我们三人几乎是同时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也去!”
那个刺猬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回头,看到他脸上也写满了那种“放着不管就会良心不安”的、属于滥好人的表情。
他快步走到食蜂操祈面前,用一种拜托可靠人士的、无比自然的语气说道:“那个……这位亮晶晶的同学!茵蒂克丝就拜托你照顾了!千万别让她再乱跑或者乱吃东西了!”
食蜂操祈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一脸认真、却又完全不记得自己是谁的少年,那双总是闪烁着星光的眼眸,出现了一瞬间的、几乎无法捕捉的黯淡。
但那份黯淡很快就被她用一个完美的、甜美的笑容所覆盖。
她抬起手,在眼角比了一个俏皮的V字手势,用那腻得发亮的、听不出任何破绽的声音说道:
“嗯哼~交给我好了!毕竟,照顾迷路的小猫,也是女王的职责之一嘛~你可要快去快回哦,上条同学~”
那笑容里,混杂着一丝我无法解析的、像是蜂蜜凝固后才会有的、晶莹剔透的苦涩。
她看着我们离去的身形,就像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却又早已知晓结局的戏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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