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彻永夜
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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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已燃,路已明。
然长夜漫漫,魍魉横行。
掌灯者需以身为薪,照彻轮回,方见黎明。
幽冥引魂灯重燃已过月余。
不周山那日的天地异象渐渐沉淀,化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与修士口中的传说。大陆表面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凡尘市井依旧喧嚣,宗门之间明争暗斗亦未停歇。那些曾被接引的魂灵光流,仿佛只是漫长黑夜中一次短暂的昙花盛放。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愈发汹涌。
悬济阁,百草轩。
林守夜盘坐于蒲团之上,双眸微阖,完整的幽冥引魂灯悬浮于他身前尺许,混沌道火无声燃烧,演化着生灭轮回。他并未刻意修炼,只是让心神与灯盏保持着最深层次的连接,感受着那遍布虚无、连接亿万生灵归宿的幽冥法则网络。
成就混沌金丹,执掌完整神器,他的感知已能轻易覆盖整个大陆,甚至隐隐触及那残破的轮回殿所在的神秘空间。他能“听”到亡魂在有序引导下的安宁低语,也能“嗅”到在灯光边缘阴影里,那些因战乱、仇恨、贪婪而新生的怨念与绝望气息。
暗渊并未退去,它们只是像狡猾的毒蛇,潜入了更深的阴影,利用生者内心的阴暗,继续滋生着污秽。引魂灯能净化已成的邪祟,却难以根植于人心的恶念。
“行者。”木清道人的声音在轩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林守夜睁开眼,眸中混沌之色流转,映照出木清道人眉宇间的忧色。“何事?”
“刚接到‘天机阁’传来的紧急讯息。”木清道人步入轩内,递过一枚闪烁着灵光的玉简,“大陆西北‘流火域’与东部‘青木林海’交界处,爆发大规模修士冲突,参战宗门数十,死伤……已逾万人。战场血气冲天,怨魂不散,更有……暗渊气息混杂其中,似乎在趁机吸纳战场死气与怨念!”
林守夜接过玉简,神识扫过。里面记载着冲突的起因(不过是陈年旧怨与资源争夺),以及战场的惨烈景象。影像中,破碎的山河间,修士们如同疯狂的野兽般厮杀,法术光芒与鲜血交织,而一些不易察觉的黑影,正如鬼魅般穿梭其间,贪婪地汲取着死亡的气息。
“除魔盟呢?”林守夜声音平淡。
“除魔盟?”木清道人苦笑一声,“内部扯皮不断,几大宗门互相推诿,谁也不愿率先派出精锐前去平息,生怕折损了自身实力。如今……恐怕还在争吵由谁主导。”
林守夜沉默。他早已料到如此。人心之私,有时比妖魔更可怕。
“大哥哥……”丫丫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她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散发着清冽香气的药茶,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将茶放在林守夜手边。她似乎感受到了凝重的气氛,大眼睛里带着一丝不安。
林守夜看着她,目光柔和了一瞬。他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
“准备一下,”他放下茶杯,对木清道人道,“我去看看。”
木清道人一怔:“行者要亲自前往?那里如今鱼龙混杂,暗渊潜伏,恐怕……”
“无妨。”林守夜站起身,引魂灯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体内,“灯既已燃,便不能只照幽冥,不顾生灵涂炭。暗渊想借此壮大,我便断了它的粮草。”
他看向丫丫:“你留在谷中,听木清爷爷的话。”
丫丫乖巧地点点头,虽然眼中有些不舍,但还是懂事地说:“嗯,丫丫会乖乖的。大哥哥……小心。”
林守夜微微颔首,一步踏出,身形已消失在百草轩内。
下一刻,他已出现在悬济阁上空。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周身空间微微波动,便已融入虚空,朝着大陆西北方向而去。
流火域与青木林海交界处,原本郁郁葱葱的山林已化为焦土,大地龟裂,河流被染成暗红。残存的法术光芒偶尔在废墟间炸响,伴随着垂死者的哀嚎与厮杀者的怒吼。浓郁的血腥气与怨煞之力几乎凝成实质,让天空都显得昏暗。
数万名修士分成两个阵营,仍在进行着惨烈的拉锯战。法宝对撞,道法轰鸣,每时每刻都有人倒下。而在战场上空,寻常修士无法看见的层面,无数新生的、充满痛苦与不甘的怨魂在嘶嚎,它们无法被引魂灯立刻接引(因执念太深或死于非命),反而成了暗渊最好的食粮。
几道扭曲的黑影,如同无形的饕餮,贪婪地吞噬着这些怨魂与战场弥漫的死气,它们的气息在缓缓增长。
就在战况最激烈处,双方修士为了争夺一处灵脉节点,投入了最后的核心力量,准备进行决战般的碰撞时——
天空,骤然暗了下来。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连光线都能吸收的“静”笼罩了战场。
所有的喊杀声、爆炸声,在这一刻诡异地消失了。交战的双方修士惊愕地发现,自己挥出的法宝、施展的道术,竟如同陷入泥沼,变得迟缓、无力,最终停滞在半空。
一股难以言喻的、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威严,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整个战场。
众人骇然抬头。
只见高空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衣着朴素,面容年轻却带着亘古的沧桑,周身没有任何强大的灵力波动,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他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让下方数万修士心生渺小之感,升不起丝毫反抗的念头。
而在他的掌心,托着一盏灯。
一盏古朴的、散发着混沌色光晕的莲灯。
灯光柔和,并不刺眼,却仿佛能照进每个人灵魂的最深处,映照出他们此刻的疯狂、贪婪、恐惧与……茫然。
“幽……幽冥行者!”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认出了那盏灯,声音颤抖地惊呼出声。
林守夜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下方如同被定格般的战场,扫过那些惊惧交加的修士,也扫过了那些在虚无中贪婪吞噬的暗渊黑影。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引魂灯,轻轻向前一送。
灯光洒落。
如同温暖的阳光融化冰雪。
那些被杀戮蒙蔽心智的修士,眼中的赤红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醒后的后怕与羞愧。彼此厮杀的仇恨,在灯光下显得如此可笑与微不足道。
而那些盘旋在战场上空的怨魂,在灯光的照耀与安抚下,嘶嚎声渐渐平息,脸上的扭曲与痛苦化为解脱的安宁,化作点点纯净的魂光,如同受到指引般,向着大陆中心不周山的方向飘去。
至于那几道暗渊黑影,则在灯光及体的瞬间,发出了无声的凄厉尖啸,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残雪,迅速消融、蒸发,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一场波及数万修士、足以让暗渊饱餐一顿的惨烈大战,就在这无声的灯光中,悄然平息。
林守夜收回引魂灯,看也未看下方那些兀自沉浸在震撼与茫然中的修士,身形缓缓变淡,最终消失不见。
自始至终,他未发一言。
但“幽冥行者”之名,以及那盏能照彻人心、平息干戈的古灯,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深深烙印在了在场所有修士,以及随后听闻此事的天下人心中。
星火已现,虽微,却可燎原。
而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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