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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山洞里的火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拉长，扭曲。
林守夜闭目调息，体内那缕气流如同温顺的溪流，缓缓冲刷着受损的经脉，修复着与妖兽搏杀留下的暗伤。青冥引路灯带来的反噬虽不似上次猛烈，却也如附骨之疽，消耗着他本就亏空的生命本源。他能清晰地“内视”到，自己丹田的气团虽因吞噬毒狼和妖兽魂魄而壮大凝实，但其核心，却仿佛缠绕着一丝难以驱散的灰败之气，那是灯盏汲取生机后留下的印记。
丫丫蜷缩在火堆旁，已经睡着了。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脏兮兮的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在睡梦中，她紧紧抱着那个破旧的布娃娃，眉头微微舒展，似乎找到了暂时的安宁。
林守夜睁开眼，目光落在丫丫身上。这小女孩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早已冰封的心湖里，漾开了圈圈涟漪。他习惯了独行，习惯了在黑暗中狩猎，习惯了与死亡和诅咒为伴。突然多出一个需要庇护的累赘，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一丝莫名的无措。
他该拿她怎么办？
扔下她？在这荒山野岭，她活不过三天。
带着她？前路凶险莫测，青冥引路灯如同悬顶之剑，下一次反噬何时到来，强度如何，皆是未知。更别提他还要去寻找更强大的“灯油”，那些目标，无一不是危险的存在。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将视线从丫丫身上移开，重新投向跳动的火焰。火光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闪烁，却映不出一丝暖意。
翌日清晨，林守夜带着丫丫继续上路。他依旧沉默寡言，步伐很快。丫丫必须小跑着才能跟上，但她很倔强，从不喊累，只是咬着牙，迈动两条小腿，努力不掉队。
林守夜偶尔会停下，辨认方向，或是采集一些辨识出的、能补充气血的普通草药，嚼碎了咽下。他分给丫丫一些野果和干粮，却始终没有与她过多交流。
丫丫似乎也习惯了他的沉默，只是默默地跟着。有时看到漂亮的野花或是奇怪的石头，她会悄悄多看两眼，却从不开口索要。
数日后，他们沿着一条废弃的商道，靠近了一座规模不大的城池——灰岩城。城墙由本地出产的灰色岩石垒砌，显得粗犷而坚固。城门口有兵丁把守，进出的人流熙攘，带着边陲之地特有的混乱与活力。
林守夜在城外的一片小树林里停下。他蹲下身，看着丫丫的眼睛，声音依旧平淡：“我要进城。里面……不适合你。”
丫丫的小脸瞬间白了，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泪水，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是用力咬着嘴唇，小手死死攥着衣角。
林守夜移开目光，从行囊里取出大部分干粮和那个水囊，又拿出几块从死去的药农身上找到的、不值钱的碎银，塞到丫丫手里。
“找个地方，活下去。”他说道，语气没有任何波动。
说完，他站起身，不再看丫丫，转身朝着灰岩城的城门走去。
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如同实质般钉在他的背上，带着绝望和无声的哀求。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更快了几分。理智告诉他，这是最好的选择。斩断这不必要的牵绊，他才能继续在那条黑暗的路上走下去。
城门口的盘查并不严格，林守夜很容易便混在人群中进了城。城内街道狭窄，两旁是高低错落的石屋和木楼，贩夫走卒的叫卖声、武夫粗豪的谈笑声、还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酒肉香气，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喧嚣而富有生机的市井气息。
这熟悉的、属于凡俗的喧嚣，却让林守夜感到一阵莫名的隔阂与烦躁。他仿佛一个局外人，行走在热闹的人间，灵魂却早已浸透了幽冥的冰冷。
他在城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试图打探一些关于修士、关于强大魂魄的消息，但所得寥寥。灰岩城毕竟只是边陲小城，真正的修士踪迹罕至。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林守夜寻了一处偏僻、肮脏的客栈住下。房间狭小潮湿，空气中弥漫着霉味。他盘膝坐在硬板床上，试图继续调息，却总是难以静心。
丫丫那张强忍泪水的小脸，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
“大哥哥是好人……”
那句稚嫩而坚定的话语，像一根刺，扎在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他烦躁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看着外面灰岩城零星闪烁的灯火，和那轮清冷的残月。
自己……真的还能算是人吗？一个依靠吞噬他人魂魄来维系自身、时刻被诅咒汲取生机的怪物？
不知过了多久，夜已深沉。
就在林守夜准备关窗休息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压抑的啜泣声，顺着夜风，隐约传入他敏锐的耳中。
那声音……很熟悉。
他眉头一皱，身形一动，已如一片落叶般悄无声息地从窗口掠出，落在客栈后巷的阴影里。
巷子深处，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混混，正围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是丫丫！
她不知用什么方法，竟然也跟着进了城，此刻正被那几个混混堵在墙角。她怀里的干粮和碎银散落一地，那个破旧的布娃娃被一个混混踩在脚下。
“小叫花子，胆子不小啊，敢偷摸进城？这点东西，孝敬爷几个正好！”一个混混淫笑着，伸手要去摸丫丫的脸。
丫丫吓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却死死咬着嘴唇，没有求饶，只是用那双泪眼，倔强地瞪着他们。
就在那只脏手即将碰到丫丫脸颊的瞬间——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切入几人之间！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
那伸手的混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过去！
另外几个混混还没反应过来，只觉眼前一花，胸口或腹部便传来剧痛，如同被重锤击中，纷纷惨叫着倒飞出去，撞在巷壁上，昏死过去。
林守夜站在丫丫身前，背影在昏暗的月光下拉得很长。他甚至没有动用灵力，仅凭肉身力量和速度，便瞬间解决了这几个地痞。
他缓缓转过身，低头看着瘫坐在地、惊魂未定的丫丫。
丫丫仰着小脸，脸上还挂着泪珠，大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但在看到林守夜面容的刹那，那恐惧迅速被一种巨大的委屈和依赖所取代。
“大哥哥……”她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声音撕心裂肺。
林守夜沉默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然后，他缓缓弯下腰，伸出手，不是去拉她，而是捡起了那个被踩脏的布娃娃，轻轻拍掉上面的灰尘，递还到丫丫面前。
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似乎很不习惯做这样的事情。
丫丫愣愣地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失而复得的布娃娃，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伸出小手，接过布娃娃，紧紧抱在怀里。
林守夜直起身，目光扫过地上昏迷的混混和散落的干粮碎银，最后重新落在丫丫身上。
“跟我来。”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之前的冰冷。
说完，他转身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去。这一次，他的脚步放缓了许多。
丫丫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也顾不上捡那些干粮和碎银，迈开小腿，快步跟了上去，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抓住了林守夜一片破烂的衣角。
林守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却没有甩开。
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长，融入灰岩城深邃的夜色里。这一次，那小小的身影，紧紧跟随着前方那道孤寂而黑暗的影子，不再分离。
有些牵绊，一旦产生，或许便再难轻易割舍。
尤其是对于两个同样孤独，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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