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引路,灯火长明
第六卷《惨灯》
作者;河南一夕烟雨
我最后一次摇动那串铜铃时,王刚正蹲在老槐树下,给新刻的木牌刷清漆。木牌上没有名字,只有一道简单的符咒——是给那些无名无姓的孤魂准备的,老馆长说,这类魂魄最是漂泊,得有个地方落脚。
“东阳,这引路灯的油,还够烧三年。”他直起身,后腰的旧伤让他龇牙咧嘴,却笑得比阳光还亮,“等我把这最后几块木牌挂好,咱就去后山看看刘大爷——他托梦说坟头的草该除了。”
我没说话,只是把铜铃系回腰间。这串铃陪了我三十年,从麻溪铺的青石板,到城市殡仪馆的值班室,铃身上的刻痕被摩挲得发亮,每道纹路里都浸着故事:有张工没说完的父爱,有阿福摇尾巴的暖意,有刘大爷归置骨灰盒的认真,还有王刚画符时蹭在指尖的朱砂红。
老馆长上个月走了,走得很安详。弥留之际,他攥着那根桃木杖,说要把它留给“最懂分寸的人”。王刚接过杖时,手抖得厉害,像是接过了整座殡仪馆的重量。
“老馆长说,引路灯不止是照路的,”王刚突然开口,把刷好的木牌递给我,“是照心的。心里亮堂了,阴阳两界的路,走起来都踏实。”
我想起爷爷临终前的样子,他也是这样,把铜铃放在我手心,说“赶尸人赶的不是尸,是人心底的牵挂”。那时候不懂,直到看见张工的妻子摸着照片落泪,看见老太太对着阿福的木牌说话,才明白有些告别,需要仪式来兜底;有些思念,得有个地方安放。
殡仪馆的新馆长是个年轻人,带来了电脑和监控,却没动寄存区的“小生灵角”,也没换那盏青冥引路灯。他说:“王师傅和李师傅守着的,不只是规矩,是人心。”
王刚现在是馆里的“王师傅”了,带了两个年轻学徒,教他们认木牌、调朱砂,也教他们听铜铃的动静——什么时候是“客人”不安,什么时候是魂魄释然,他一听一个准。
“你说,咱算不算把山里的本事,在城里扎下根了?”那天收工后,王刚坐在值班室,对着老馆长的遗像倒了两杯酒。
我望着窗外的引路灯,光晕在夜色里晕开,像片温柔的海。远处的写字楼亮着灯,汽车厂的机器还在转,而殡仪馆的灯,也亮得很安稳。科学在往前跑,可总有些东西需要停下来等一等——等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落地,等那些放不下的心找到归宿。
“算。”我碰了碰他的酒杯,“根扎在这儿。”我指了指心口的位置。
铜铃突然轻轻响了,不是风吹的,是带着股熟悉的暖意。王刚笑了,仰头把酒喝了:“是刘大爷在催了,说后山的草该除了。”
我们拎着镰刀往后山走,引路灯的光跟着脚步晃,把影子拉得很长。王刚哼起了山里的调子,跑调跑得厉害,却比任何镇魂咒都让人安心。
我知道,这青冥引路灯,会一直亮下去。它照过湘西的雾,照过城市的夜,照过亡魂的路,也照亮过我们这些赶尸人的心——原来所谓传承,不过是把前人的暖,一点点传到后人手里,让那些怕黑的、迷路的、牵挂着的,都能在灯火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片安宁。
喜欢青冥引路灯请大家收藏:(m.motiedushu.com)青冥引路灯磨铁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