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开始后的七十二小时,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城市恢复了供电,但那晚的大停电成了一个悬而未决的谜团。
官方的解释是“电网遭遇罕见太阳风暴干扰”,一个听起来足够科幻,又能安抚人心的理由。
但空气里的诡异气氛,却并未因此消散。
网络上,关于“长黑山事件”的帖子屡禁不止,从官方封锁的只言片语里,总有人能拼凑出惊悚的猜测。
城市上空偶尔会飘过几缕奇异的暗红色云层,大部分人抬头看一眼,只当是傍晚的火烧云,然后便低头继续赶路。
许烨和王越铭几乎足不出户。
那块梅花三的纸牌,在倒计时出现的当晚之后,便重新归于沉寂,静静地躺在许烨的抽屉里,再无异动。
这三天,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许烨家附近的一处废弃的地下室里。
“在乐园里,你要记住一件事。”
许烨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室里回荡,带着一丝冷冽的金属质感。
他没有看王越铭,只是专注地用一块布擦拭着影月·寂灭的刀身。
“人命不值钱。”
王越铭正在做着负重深蹲,沉重的杠铃压得他满头大汗,呼吸粗重。
听到这句话,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许烨放下长刀,终于转向他。
“绝对不要试图拯救所有人。你不是救世主。”
王越铭将杠铃放回架子上,发出一声巨响。
他靠着墙壁,大口喘息,汗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在地。
“可是……如果我们有能力……”
“没有可是。”许烨打断了他,“副本的本质是淘汰赛,用人命去筛选出最能适应规则的‘玩家’。你每一次心软,每一次犹豫,都可能把自己和身边的人一起搭进去。”
他走到王越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圣母’,是乐园里死得最快的一种人。”
王越铭没有反驳,只是沉默着。这几天,他想了很多,想了陈静,想了长黑山里死去的那些人。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对许烨的话提出任何有效的辩驳。
在那个地方,善良确实是一种奢侈品。
他的眼神,在几天的沉淀里,逐渐褪去了天真,开始变得坚定而深沉。
这几天,许烨也多次在家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自己的父母。
母亲依旧在为小区里的邻里纠纷而操心,父亲则沉迷于他的花鸟鱼虫和棋局。
他们会抱怨物价,会讨论电视剧剧情,生活一如既往。
一次晚饭时,许烨装作不经意地碰了一下母亲的手臂,又在给父亲递啤酒时,目光扫过他的手腕。
什么都没有。
没有那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如同诅咒般的倒计时纹路。
那一刻,许…烨心中一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乐园的筛选,似乎并非无差别覆盖。
家人是安全的,这个认知让他紧绷了三天的神经,终于得到了一丝喘息。
那天晚上,他甚至露出了一点久违的笑意。
家里的热水器出了点小毛病,他没让母亲找师傅,自己拿着工具叮叮当当地修好了。
父亲看他心情不错,开了一瓶啤酒递给他。
父子俩坐在阳台上,碰了一下瓶子,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这份短暂的温情,让许烨有片刻的恍惚。
他几乎要以为,自己还是那个只需要为考试和未来发愁的普通大学生。
倒计时还剩下最后五个小时的时候,王越铭找上了门。
两人没有约在地下室,而是默契地走上了小区的天台。
夜风很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他们并肩坐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这座被万家灯火点亮的城市。
“烨哥……”王越铭先开了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哪天我们真的死在里面呢?”
许烨看着远方闪烁的霓虹,平静地回答:“那就死在里面。”
他转过头,看着王越铭。
“别拖别人下水就行,除非是那种人渣。”
王越铭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他抠着天台边缘的水泥块,低声问:“那陈静……她算不算,是被我们拖进去的?”
这个问题,让他胸口发闷。
许烨沉默了片刻。
良久,他才开口,不带任何情绪。
“在那种地方,‘带谁进去’和‘谁活下来’,从来都不是一件公平的事,而且陈静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呆脑袋。”
夜色彻底吞没了最后一丝天光,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沉重的静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
倒计时,00:29:58。
冰冷的数字在手腕上闪烁,空气仿佛变得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压力。
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就在这时,许烨放在桌上的手机,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突兀的铃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来电显示:老温。
许烨接起电话,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什么事?”
电话那头,老温的声音依旧是那副低沉的模样,但似乎夹杂着一丝疲惫。
“你让我查的那件事……林婉儿的家,我找到了地址。”
许烨拿着手机的动作,停顿了几秒。
他的呼吸,也跟着停滞了一瞬。
“……谢谢。”他缓慢地吐出两个字。
“没事。”老温在那头轻叹了一声,“我知道那对你很重要。”
电话里沉默了几秒,老温又补了一句。
“祝你……活着回来。”
电话挂断。
许烨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玻璃上反射出的,自己手腕上那串幽蓝的数字。
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似乎有什么东西,悄然松动了。
他对着漆黑的窗外,轻声喃喃。
“等这次……结束,我就去找她。”
手臂上的时间,开始进入最后的倒数。
【00:00:10】
【00:00:09】
【00:00:08】
……
房间里的灯光开始剧烈闪烁,明暗交错。
周围的一切声音,汽车的鸣笛,远处的犬吠,风的呼啸,都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抽离。
许烨缓缓闭上了眼睛。
王越铭站在他身旁,双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青,他盯着许烨的侧脸,一字一句地开口。
“烨哥,下次……我不会再拖你后腿。”
“希望你说到做到。”
许烨的回应,轻得几乎听不见。
倒计时归零的瞬间。
视野中的所有颜色、所有光线、所有声音,连同整个世界的实体,都被瞬间剥夺。
世界,陷入了一片绝对的虚无与黑暗。
一行冰冷的文字,在无尽的黑暗中浮现。
【倒计时归零——传送开始】
【副本初始化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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