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拉的阴影如同融入墙壁的墨迹,无声地退去了。陈珩维持着盘坐的姿态,灵魂层面的压迫感却迟迟不散,仿佛那双无形的眼睛仍在某处注视着他。
他需要时间消化韩峥密文带来的冲击,更需要找到一个安全的方式解析这些信息。直接调用“权柄碎片”的力量风险太大,基拉的感知如同悬顶之剑。他决定尝试一种更隐蔽的方式——仅凭自身与碎片初步融合后获得的规则亲和力,像破译密码般解读这些信息。
他将意识沉入那片因融合而变得敏锐的感知领域,小心翼翼地避开与“权柄碎片”的深层连接,将精神聚焦于韩峥传来的、那段结构独特的“规则密文”上。
起初,进展缓慢得令人绝望。密文本身像是由无数细密的、不断变幻的规则锁链缠绕而成,每一次精神触碰,都只能感受到冰冷的、坚硬的“认知壁垒”。这不仅仅是加密,更像是在信息本身外面包裹了一层坚不可摧的“规则装甲”。
时间在僵持中流逝。陈珩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精神力的消耗远超预期。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考虑是否要冒险动用碎片力量时,一个意外的发现让他精神一振。
他发现,这“规则装甲”的某个极其细微的节点处,其结构模式,竟然与他脑海中那段“粘合代码”的某个片段,有着近乎同源的、冰冷的机械感!
这个发现如同在黑暗中找到了一缕微光。他立刻调整策略,不再试图强行“破解”密文,而是尝试模仿那段“粘合代码”的特定波动频率,将自己的精神感知调整到与之谐振的状态。
嗡——
一声只有规则层面才能感知到的、极其轻微的共鸣响起。那坚不可摧的“规则装甲”,在接触到这同源的谐振频率时,竟然如同遇到密钥般,悄然溶解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成了!
陈珩心中狂喜,但立刻压下情绪,将全部心神通过这个缺口,投入密文内部。
信息流不再是狂暴的冲击,而是有序地、却依旧沉重地涌入他的意识。这些信息似乎本身就承载着某种“重量”,每一次接收,都像是在脑海中搬运一块块冰冷的、锈蚀的金属。
他“看”到了零碎的、关于“繁盛纪元”和“规则议会”的模糊记载,看到了“边界侵蚀”带来的绝望低语,看到了“大寂灭协议”引发的分歧与战争痕迹……
最终,他的意识停留在那个令人心悸的推测性注释上:
“……根据‘断碑谷’最新发现的‘守望者’碑文残片交叉验证,有较高概率表明,‘父神’的沉睡并非力竭,而更像是一种主动的规避。祂可能在‘大寂灭’过程中,察觉到了‘边界侵蚀’的真相远超预估,其本身也可能已被……标记?”
标记!
陈珩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那段“粘合代码”深处的灰色符号,如同烙印般浮现在他脑海。
信息流在此处变得极其不稳定,随后彻底中断。无论他如何尝试,与韩峥的连接另一端,只剩下规则干扰的噪音。
韩峥他们出事了?“净化派”?还是触动了更危险的东西?
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但他来不及细想,解析密文的代价已然显现。
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袭来,脑海中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在穿刺。更可怕的是,他感到自己的“认知边界”正在被某种东西侵蚀、固化。当他下意识地回忆地球上的生活细节时,那些画面竟然变得有些“扁平化”,失去了原有的鲜活感和情感温度,如同在阅读一段客观的历史记录。
神性侵蚀!这种直接接触高密度、高权限规则信息的行为,本身就在加速他的异化!
他立刻强行切断了所有对外感知,将意识全力收束,如同受惊的野兽退回巢穴,蜷缩在“我是陈珩”这个最后的认知堡垒里。脑海中反复默诵着一段他曾经写过的、再普通不过的算法逻辑,用这种秩序化的思维对抗着外来的混乱与冰冷。
过了许久,那尖锐的不适感才缓缓退去,但精神上的疲惫和那种认知上的“隔阂感”却留了下来。
他喘息着,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代价比想象中更大。获取知识的每一步,都在磨损他作为“人”的部分。
就在这时,光罩之外,基拉那庞大的阴影再次无声凝聚。
“父神。”基拉的声音依旧恭敬,但陈珩敏锐地捕捉到,那双巨大的主眼,在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和尚未完全平复的精神波动上,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您似乎消耗颇大。”基拉的声音平稳无波,“可是在梳理规则时,遇到了某些……顽固的‘历史残响’?”
“残响?”陈珩心中凛然,基拉果然能感知到他的状态,并且将其归因于接触了某些危险的规则信息。这倒是个合理的掩饰。
“嗯。”他让自己的灵魂之音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和疲惫,“一些纠缠不休的旧日碎片,结构颇为……晦涩。”
他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将基拉的探询轻描淡写地挡了回去。
基拉的阴影微微晃动,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但并没有立刻离开。
“父神,您专注于复苏,仆从本不该多言。”基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迟疑,“只是,过往的余烬往往夹杂着已被摒弃的谬误与疯狂,过度沉浸其中,恐会影响您对当前权柄的纯粹掌控。或许……更深层地融合核心碎片,能助您更快涤清这些干扰?”
又来了!再次将话题引向深度融合!
陈珩的心沉了下去。基拉看似关切的话语背后,是毫不掩饰的催促和引导。它希望他尽快变成那个“纯粹”的父神。
“我自有考量。”陈珩的语气冷了几分,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何时融合,如何融合,乃我之意旨。”
他必须表现出“父神”的权威,绝不能流露出任何犹豫或被引导的迹象。
基拉的阴影停滞了一瞬,随即缓缓伏低:“是仆从僭越了。您的意志,便是法则。”
它恭敬地退去,融入王庭外壁的混沌之中。
陈珩看着它消失的方向,久久沉默。
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韩峥失联,真相扑朔迷离;解析信息带来严重的侵蚀副作用;基拉的耐心似乎正在消磨,不断施压……
他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不断收窄的独木桥上,下方是神性同化的深渊,而桥梁本身,也布满了名为“知识”的陷阱。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流淌的规则光带和悬浮的结晶块。这些“余烬”中必然还隐藏着更多线索,但每一次接触都伴随着风险。
最终,他的目光落回那条与韩峥联系的、已然死寂的规则丝线上。
不能放弃这条线。必须想办法重新建立联系,或者……找到韩峥他们。
他需要力量,需要足够撬动规则、进行更远距离、更精确探查的力量,但又不能是那种会彻底吞噬他的力量。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或许……可以尝试有限度地、定向地汲取“权柄碎片”中的特定规则知识,就像程序员只调用某个库的特定函数,而非继承整个系统的所有权?
这无疑是在玩火。但比起坐以待毙,或是在无知中滑向深渊,他宁愿冒险一搏。
陈珩深吸一口气,眼中淡金色的星屑流转,再次将意识投向那块悬浮的、蕴含着宇宙终极奥秘与无尽危险的晶体。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被动接收或粗暴共振,而是尝试进行一次精密的、危险的“定向查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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