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死神气管里爬,得学会用睫毛走路。”
检修舱口在头顶,像给巨人开的天窗,
我们得先爬一段垂直梯——
梯级满是黑油,
踩上去像踩在新鲜沥青上,
脚底板随时可能和鞋底离婚。
罗伊最后一个上来,
反手合上舱盖,
“咔嗒”一声,
世界被关进铁盒。
黑暗瞬间变得有重量,
压在肩甲上,
像给每个人加了一副隐形杠铃。
通风管直径一米五,
听起来宽敞,
可穿上护甲后,
空间只剩“勉强能喘”的级别。
冷轧钢板贴着胸口,
每一次心跳,
都先被铁皮弹回来,
再撞进自己的耳膜。
“回声”把通讯功率调到“蚊子级”,
频道里立刻响起一片沙沙的静电,
像有人在远处撕报纸。
【网络已建立,音量控制在 30 分贝以下,
超过 50 分贝,
外面就能听见我们喘气了。】
罗伊打手势:
三、二、一,
爬。
我率先钻进管道,
手肘和膝盖立刻变成四只蹩脚的桨,
在铁皮上轻轻划。
左臂义体是块“硬骨头”,
一不留神就“当”地敲在管壁,
声音脆得像半夜敲碗,
吓得我浑身一激灵,
赶紧把动作拆成三段,
让金属先习惯我的节奏,
再让黑暗习惯金属。
苏芮像条电鳗跟在我后面,
身体似乎没有重量,
每一次蠕动都精确到毫米。
她的呼吸喷在我脚踝,
频率恒定 18 次\/分钟,
比节拍器还稳。
【前方 15 米,右弯 30 度,
注意头顶支架,
降低 10 厘米。】
我照做,
下巴几乎贴上钢板,
像给黑暗行吻脚礼。
【左侧管壁 42c,
动力管线,
避免直接接触,
否则你会听到自己皮肤被煎的声音。】
我“嗯”了一声,
声音刚出口,
就被管道吸走,
只剩一点余震在牙缝里抖。
黑暗里,
时间被拉长成橡皮糖。
汗水顺着眉骨滑进眼角,
咸得发疼,
却不敢抬手去擦,
只能拼命眨眼,
让泪水把盐分稀释成一层薄膜。
铁砧在队伍中段,
喘得像老旧风箱,
却硬是把每一次呼吸切成三段,
让气流从牙缝里漏出去,
听起来像蛇在吐信。
我们爬了多久?
十分钟?
半小时?
黑暗把表针掰弯,
谁也说不清。
终于,
苏芮的警告像冰锥扎进耳膜——
【停。前方 50 米进入运动传感器区,
扇形扫描,
间隙 1.7 秒。】
我立刻趴平,
胸口紧贴铁板,
让心跳先躺平,
再让血液也躺下。
1.7 秒,
只够我爬三步半,
却需要 4 秒才能穿过扫描带。
数学第一次成为死刑判决书。
我眯眼往前看,
透过网格通风口,
下方幽蓝的光晕成一片冰湖,
“神骸”就在湖底睡觉。
可湖面上漂着两朵“荷叶”——
运动传感器,
眨一次眼,
就要命。
“分支管道,”
我压低嗓子,
声音被钢板嚼碎,
只剩气流,“
三点钟方向,
冷却系统副管,
绕远 20 米,
避开主扫描。”
苏芮的蓝光闪了一下,
像在黑暗里点了根火柴——
【副管无主动监控,
路径可行,
出口同样靠近目标上方。】
罗伊立刻拍板:
“转。”
我们像一排蚂蚁,
小心翼翼地拐进更窄的岔路。
这里空气湿冷,
管壁凝着水珠,
一滴一滴砸在后颈,
像微型冰锥。
冷却液残留积成黏糊的泥潭,
爬过去时,
肘弯沾上一层绿油,
一擦,
手指立刻被染成幽绿,
像给黑暗打上了荧光纹身。
就在我们即将抵达尽头,
已经能透过检修口缝隙看见下方白色寒雾时,
异变突生——
“嘀——嘀——”
两声极轻、却尖锐的警报,
从苏芮胸口炸出来!
【警告:核心能量波动异常!
未知信号试图接入防火墙——
同源代码冲突!】
她整个人猛地一僵,
瞳孔里的蓝瀑瞬间变成红浪,
数据流像被飓风撕碎的纸片,
四处乱飞。
我吓得差点喊出声,
赶紧伸手捂住她的嘴,
却只抓到冰凉的金属面罩。
下方,
两台重型守卫机器人同时抬头,
红光传感器“刷”地射向通风口,
像两把滚烫的刀,
贴着铁皮往上撩。
“它们察觉了?”
铁砧在频道里低吼,
声音压得极低,
却掩不住颤。
“警戒等级提升,
但未锁定坐标,
还在搜索。”
苏芮咬紧牙关,
把乱码硬生生吞回喉咙,
重新校准系统。
可我知道,
她的底层代码和下面的“神骸”
正在打一场无声的架,
谁赢谁输,
谁都说不准。
罗伊的脸在灯影里变成石雕,
嘴角却缓缓拉出一条刀口向上的弧线——
“计划不变,
速度加快。
‘神骸’能喊魂,
我们就让它喊个够——
喊到断气为止。”
她伸手,
在我肩上轻轻一敲,
像给子弹上膛——
“继续爬,
别回头。
黑暗在追,
我们就用它的影子做披风。”
我点头,
把苏芮的手腕攥得更紧,
像攥住最后一根保险丝。
幽闭的管道尽头,
白光从缝隙漏进来,
像一条垂下来的绞索,
也像一条引路的蛛丝。
我们一寸寸往前挪,
让铁皮记住我们的体温,
让黑暗习惯我们的节奏,
让死神在下一秒的盲区里,
先眨一下眼。
锋刃已在舌底藏好,
齿轮开始咬紧牙关。
再爬十米,
要么掀开幕布,
要么被幕布活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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