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室内，吕阳盘膝而坐，如同石雕。
体内，那缕新生的、带着阴寒属性的灵力，正沿着粗浅的引气法门路线，缓慢而坚定地运行。每一次循环，都如同冰冷的刻刀，刮过那些依旧淤塞、受损的经脉，带来混合着刺痛与舒畅的奇异感受。
伤势恢复了三成，这远比他预想的要快。那块看似废弃的毒囊干肉，其中蕴含的高阶妖兽残存精华，效果惊人。尽管过程如同酷刑，但回报同样丰厚。
然而，吕阳并未沉浸在初步成功的喜悦中。他清晰地感知到，大部分未能被炼化的阴寒能量，如同附骨之蛆，沉积在经脉深处，暂时蛰伏，却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它们既是潜在的宝藏，也是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必须尽快突破！只有踏入炼气期一层，灵力发生质变，才能更好地炼化这些沉积的能量，并拥有初步的自保之力。”
吕阳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不再满足于仅仅恢复伤势，他要借助体内这股尚未完全平息的力量，冲击那困顿了原主数年之久的修为壁垒——引气入体，踏入炼气！
他收敛心神，将意识沉入体内，全力催动那微薄的灵力，如同驱使着一条细小的冰蛇，朝着那无形的壁垒发起了冲击！
“轰！”
意识海中仿佛响起一声沉闷的撞击。壁垒纹丝不动，反震之力却让吕阳气血翻腾，刚刚稳固一些的伤势又隐隐作痛。
他没有气馁，魔门弟子最不缺乏的，便是韧性，或者说，对自身够狠的决绝。他再次凝聚灵力，一次，两次，三次……
每一次冲击，都伴随着经脉被强行拓宽的剧痛，以及灵力对壁垒的消磨。汗水从他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但他紧咬着牙关，眼神锐利如刀，没有丝毫放弃的念头。
时间在寂静与痛苦的冲击中悄然流逝。
石室之外，夜色深沉。杂役区一片死寂，只有偶尔传来的、不知名虫豸的嘶鸣，更添几分阴森。
而在吕阳看不到的阴影角落，两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那扇紧闭的、依旧破损的石门。
“张师兄，那小子进去快两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李虎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张洪脸色阴沉，眼中闪烁着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吕阳今天在坊市的行为太过反常，不仅活着从蛇窟出来，还敢跟他顶撞，最后更是像失心疯一样用两块灵石买了块垃圾。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绝不相信吕阳是傻子。那小子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变化！尤其是吕阳最后离开坊市时，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让他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必须尽快除掉这个隐患！不能再给他任何成长的机会！
“不能再等了。”张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脸上掠过一抹狠辣，“他今天得罪了柳燕那女人，又让我在坊市丢了面子。就算我们不动手，柳燕那个睚眦必报的贱人也不会放过他。既然如此，不如我们抢先动手，永绝后患！”
“师兄的意思是……”李虎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没错！”张洪阴冷道，“他石室偏僻，晚上根本没人过来。我们悄悄进去，直接结果了他！伪装成伤势复发或者练功走火入魔的样子，没人会深究一个杂役的死活！”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和一丝即将发泄暴力的兴奋。
张洪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里面是一种无色无味的迷烟，是他花了不少代价才弄到手的，原本是用来对付一些不听话的同门或者执行某些见不得光的任务。他打算先用迷烟将吕阳放倒，再动手，确保万无一失。
两人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摸到吕阳的石门外。透过门板的缝隙，能看到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张洪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小心翼翼地将纸包里的迷烟，通过门板的破洞，轻轻吹了进去。
淡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烟雾在石室内弥漫开来。
做完这一切，张洪和李虎耐心地在门外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估摸着迷烟已经生效。
“动手！”张洪低喝一声，猛地推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
然而，就在他们踏入石室的瞬间——
石榻之上，一直如同石雕般盘坐的吕阳，猛然睁开了双眼！
眼中精光爆射，哪里有一丝被迷烟影响的迹象？！
就在张洪和李虎推门而入的前一刻，吕阳正进行着第九次冲击！那沉积在经脉深处的部分阴寒能量，似乎被他不顾一切的冲击所引动，竟然自行融入灵力之中，化作一股更加强大、更加冰冷尖锐的力量，狠狠撞向了那坚固的壁垒！
“咔嚓！”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脆响！
那困顿他已久的修为壁垒，应声而破！
刹那间，天地仿佛变得不同！周遭稀薄得可怜的灵气，如同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主动地、缓慢地向着他汇聚而来，顺着周身毛孔，涌入体内！
原本细若游丝的灵力，瞬间壮大了数倍，并且性质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变得更加凝实，更加灵动！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气息，毫无保留地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炼气期一层！
他成功了！在这生死危机的关头，悍然突破！
而张洪吹入的那点迷烟，在吕阳突破时引动的微弱灵气波动以及自身灵力质变的冲击下，早已被驱散得七七八八，根本没能起到作用！
“你……你突破了？！”张洪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转化为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死死盯着吕阳身上那毫不掩饰的炼气一层气息，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
这怎么可能？！昨天还是个重伤垂死、任他拿捏的废物，今天不仅活着从蛇窟回来，竟然还突破了？！这简直颠覆了他的认知！
李虎也吓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吕阳缓缓从石榻上站起，活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有些僵硬的身体。骨骼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在寂静的石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他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带着丝丝寒意的灵力，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感充盈全身。虽然只是炼气一层，是修行之路最微不足道的起点，但对他而言，却是从蝼蚁到拥有反抗之力质变的一步！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门口如遭雷击的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戏谑：
“张师兄，李师兄，深夜来访，有何指教？还用了迷烟……真是好大的手笔。”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张洪和李虎耳中，让他们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张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羞怒交加！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精心策划的刺杀，竟然成了对方突破的垫脚石！
“就算你突破了又怎样！”张洪色厉内荏地吼道，炼气一层巅峰的气息全力爆发，试图压制吕阳，“不过是刚入炼气一层，老子杀你如屠狗！”
话音未落，他眼中凶光一闪，不再废话，身形猛地前冲，右手五指成爪，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吕阳的咽喉！依旧是那门歹毒的魔功——幽影爪！他要在吕阳境界未稳之时，以绝对的实力将其扼杀！
这一爪，速度、力量，都远非之前杂役间的斗殴可比，灵力灌注之下，指尖隐隐泛起黑芒，足以洞穿金石！
若是突破前的吕阳，面对这一爪，绝无幸理。
但此刻——
吕阳眼神一凝，突破后带来的动态视觉和反应速度的提升，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张洪的动作轨迹！
他没有选择硬接，而是脚下步伐一错，身体如同没有重量般向侧面滑开，正是引气法门中附带的、最基础的步法——滑步！
动作看似简单，但在灵力加持下，速度却快了几分！
“嗤啦！”
张洪志在必得的一爪，擦着吕阳的衣襟掠过，将本就破旧的杂役服撕开一道口子，却未能伤及皮肉。
“什么？！”张洪一击落空，心中更惊。这小子的反应速度，远超他的预料！
而就在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瞬间，吕阳动了！
他没有施展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将体内那新生的、带着阴寒属性的灵力，尽数凝聚于右拳之上，简单直接地、一拳轰向张洪的胸腹空档！
这一拳，毫无章法，纯粹是力量与速度的爆发！
拳风呼啸，隐隐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张洪没想到吕阳反击如此迅捷，仓促间只能勉强抬起左臂格挡。
“嘭！”
拳臂相交，发出一声闷响！
张洪只觉得一股冰冷尖锐的力量透臂而入，整条左臂瞬间传来剧痛和麻痹之感，仿佛被冻僵了一般！他闷哼一声，脚下“蹬蹬蹬”连退三步，才勉强稳住身形，脸上充满了骇然！
对方的灵力，明明总量远不如他，但品质却异常凝实，尤其是那股阴寒气息，竟然能侵蚀他的经脉！
旁边的李虎见状，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上前。
吕阳一拳击退张洪，并未追击，而是站在原地，轻轻甩了甩手腕，感受着刚才那一拳的力量。他对自己的力量，有了更清晰的认知。
“看来，张师兄这‘炼气一层巅峰’，水不不小啊。”吕阳语气平淡，却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张洪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羞愤欲绝。被一个刚刚突破、原本视作蝼蚁的人当众击退、嘲讽，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找死！”张洪彻底疯狂，不顾左臂的麻痹，再次咆哮着扑上，双爪齐出，黑芒更盛，攻势如同狂风暴雨，显然是要拼命了！
吕阳眼神一冷，不再留手。他利用更加灵活的步伐，在狭小的石室内与张洪周旋。他灵力品质更高，但总量和战斗经验确实不如张洪，硬拼并非上策。
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总是能在箭不容发之际避开张洪的致命攻击，同时抓住对方招式间的破绽，用那蕴含着阴寒灵力的拳头或掌刀，进行精准的反击。
“嘭！嘭！嗤！”
拳脚碰撞声，衣物撕裂声，在石室内不断响起。
张洪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憋屈。他空有力量，却总是打不中对方，反而不断被那阴寒灵力侵入体内，动作越来越迟缓，气息也越来越紊乱。
此消彼长之下，吕阳渐渐占据了上风！
终于，在吕阳一记刁钻的掌刀切在张洪右臂关节处后，张洪惨叫一声，右臂软软垂下，幽影爪再也无法维持。
吕阳抓住机会，身形猛地贴近，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拳，狠狠砸在了张洪的丹田气海之上！
“噗！”
张洪如遭重击，身体弓成虾米状，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石壁上，然后滑落在地，气息瞬间萎靡了下去。
这一拳，不仅重创了他的内脏，更是几乎震散了他的气海，没有数月休养，绝难恢复！
“师兄！”李虎吓得尖叫一声，看着步步逼近、眼神冰冷的吕阳，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吕……吕师兄！饶命！饶命啊！都是张洪指使我的！不关我的事啊！”
吕阳看都没看跪地求饶的李虎，径直走到瘫软如泥的张洪面前，蹲下身，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
张洪口中不断溢出鲜血，眼神中充满了恐惧、怨毒和难以置信。他无法接受，自己竟然会败在这个他一直瞧不起的废物手里！
“为……为什么……”他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吕阳没有回答，只是伸出手，在张洪怀中摸索了一下，取回了早上被勒索去的那块下品灵石，顺便还将张洪自己那个装着几块灵石和那包剩余迷烟的小布袋，也毫不客气地收了起来。
然后，他凑到张洪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
“蛇窟的药，味道不错吧？”
张洪瞳孔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失，如同见了鬼一般！他……他怎么知道？！
无尽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原来，对方早就知道了一切！之前的隐忍、妥协，都只是伪装！
吕阳不再理会如同烂泥般的张洪和磕头如捣蒜的李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
夜风吹拂着他沾染了血迹和灰尘的衣袍，带着一丝凉意。
他回头，看了一眼石室内狼藉的景象，以及那两个一瘫一跪的身影，眼神淡漠。
“清理干净。”
留下这三个字，他迈步而出，身影融入外面的黑暗之中。
石室内，只剩下张洪绝望的喘息和李虎压抑的哭泣声。
今夜之后，杂役区吕阳之名，将不再是无足轻重的符号。
而此刻，离开石室的吕阳，并未感到多少复仇的快意，心中反而更加凝重。
张洪只是一个小角色。打残了张洪，意味着他与柳燕，以及他们背后可能存在的势力，彻底撕破了脸。
更大的风暴，恐怕即将来临。
他需要尽快稳固修为，炼化体内沉积的能量，并寻找新的出路。
抬头望了望魔宗上空那轮被黑云遮掩、显得朦胧而诡异的残月，吕阳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前路依旧艰险，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引颈就戮的弱者了。
狩猎，才刚刚开始。
（第五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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