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地学校藏在居民区的最深处，金属校舍的外墙刷着浅蓝涂料，却掩盖不住底层的锈迹。推开虚掩的校门，操场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架锈迹斑斑的滑梯孤零零立着，滑梯旁的电子公告屏闪烁着“今日课程：基础算术”，屏幕角落还挂着几缕蛛网。
“现在的孩子…连数都算不明白。”劳拉德尔推开教室门时，里面正传来教师略显无奈的声音。苏朗伽探头望去，只见二十多个孩子坐在金属课桌后，每人面前都摆着一台迷你数据面板，教师站在讲台前，手中举着一块电子黑板，上面用大号字体写着“1+1=2”。
“大家看，1加1，等于2。”教师点击面板，屏幕上跳出两个虚拟苹果，合并后变成三个——他立刻纠正：“哦，不对，是变成两个。”孩子们盯着面板，眼神呆滞，没有一个人举手提问，只有数据面板偶尔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格外刺耳。
“他们…需要靠机器才能理解？”阿丽斯轻声问道，想起亚特兰缇斯的孩童，三岁就能跟着大人数田埂上的麦穗，五岁就能帮着清点狩猎回来的猎物，从不需要什么机器辅助。
劳拉德尔叹了口气，走到教室后排，拿起一个孩子的面板——屏幕上正运行着“算术辅助程序”，输入“1+1”后，程序会自动弹出“=2”的答案。“长期依赖机器代劳思考，他们连‘一个苹果加一个苹果等于两个苹果’的逻辑都绕不过来。”他的手指划过面板上的程序图标，“以前的孩子，靠数手指就能学会算术，现在…连手指都懒得伸了。”
苏朗伽的目光落在讲台旁的储物架上，那里堆着几捆纸质算术本，封面崭新，却没有一本被翻开过。他抽出一本，翻开第一页，上面印着简单的数字图案，旁边留着空白让孩子手写练习，可纸面干净得连一丝笔迹都没有。“为什么不用这些本子？”他问道。
教师苦笑着摇头：“孩子们觉得手写麻烦，家长也觉得‘机器算得更准’，这些本子…是去年总部送来的，至今没动过。”他指向窗外，“以前学校还有‘自然课’，带孩子去荒原认植物、算猎物数量，现在…都改成‘虚拟自然课’了，孩子连真正的草是什么样子都快忘了。”
苏朗伽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族老会带着他们去山林里采野果，一边采一边教他们数数：“采了5颗红果，3颗蓝果，一共是多少颗？”孩子们争着回答，错了就再数一遍，直到记住为止。那时的算术，不是冰冷的数字，是野果的酸甜，是分享的快乐，是刻在骨子里的生活智慧。
“我们的孩子…靠数果实、算猎物学算术。”苏朗伽走到讲台前，拿起教师手中的虚拟苹果，“比如采了1颗野果，再采1颗，手里就有2颗，能分给两个小伙伴。这不是机器里的数字，是能摸到、能尝到的生活。”
孩子们的眼睛亮了亮，其中一个小女孩举起手：“野果…好吃吗？”苏朗伽笑着点头，从兽皮囊里掏出两颗晒干的野果，递给她：“你看，1颗加1颗，是2颗，你可以自己留一颗，给同桌一颗。”小女孩接过野果，小心翼翼地递给同桌，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离开学校时，劳拉德尔的脚步格外沉重：“我们总以为科技能让生活更简单，却没想到…把人变‘笨’了。连最基础的思考能力，都要靠机器来救。”苏朗伽拍了拍他的肩，想起部落里的老木匠，没学过什么图纸，却能靠经验打造出最结实的木屋：“不是人变笨了，是忘了从生活里学东西。只要重新捡起生活的智慧，一切都能慢慢好起来。”
两人刚走出校门，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砰”的声响，伴随着技术员焦急的呼喊。循声跑去，只见维修厂的空地上，一名技术员正蹲在一台侦查机器人旁，手里拿着扳手，机器人的外壳已经拆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线路，却没有一根线被触碰过。
“怎么了？”劳拉德尔问道。技术员抬起头，脸上满是油污，语气带着挫败：“这台机器人侦查时突然停机，我查了半天，只能反复重启，可重启后还是用不了。电路图太复杂，我…看不懂。”他指着地上摊开的纸质电路图，上面的线条像乱麻一样交织，关键节点还标着密密麻麻的参数。
苏朗伽蹲下身，目光扫过机器人的线路板。他没见过什么电路图，却熟悉部落里的工具——弓箭的弓弦断了要接在哪，石磨的齿轮卡了要修哪，都是靠一次次拆解、组装摸索出来的经验。他指着线路板上一处发黑的接口：“这里的线松了，接触不良，所以机器启动不了。”
技术员愣了愣，凑近一看，果然发现接口处的导线有轻微松动，表面还沾着一层灰尘。他用镊子夹紧导线，重新插紧接口，按下启动键——机器人的探照灯亮了起来，屏幕上显示“正常运行”。“真的好了！”技术员惊喜地喊道，看向苏朗伽的目光里满是敬佩，“你…怎么知道是这里的问题？”
“我们部落的工具坏了，都是自己修。”苏朗伽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修弓箭要听弦的声音，修石磨要看齿轮的咬合，修机器人也一样，要懂它的‘脾气’，不是只看图纸上的数字。”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部落的灌溉木渠堵了，族里的大人都去狩猎了，他靠着听水流的声音，找到堵塞的石块，硬生生用手挖通了渠道。
技术员拿着电路图，脸上满是羞愧：“我以前…只会照着图纸修，图纸看不懂，就什么都不会了。没想到…靠经验也能找到问题。”埃拉这时也赶了过来，听到两人的对话，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太依赖‘标准流程’了，忘了最基本的观察和思考。亚特兰缇斯的‘动手经验’，或许比我们的‘图纸知识’更有用。”
劳拉德尔看着重新启动的机器人，又看了看苏朗伽，突然说道：“不如…你教我们的技术员修东西吧？还有学校的孩子，也该学学你们‘数果实’的算术方法。”苏朗伽点点头，目光望向远处的荒原——那里的麦田已经泛绿，部落的陶窑正冒着炊烟，“只要愿意学，我们可以一起把丢失的能力找回来。”
当天下午，基地的维修厂就热闹起来。苏朗伽带着亚特兰缇斯的工匠，教技术员们“看、听、摸”的维修方法：看线路是否发黑，听机器运行是否有异响，摸接口是否松动。技术员们起初还有些拘谨，可当亲手修好第一台故障设备时，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笑容。
学校里，阿丽斯则带着孩子们走出教室，去基地旁的小菜园里数蔬菜。“这里有3棵白菜，2棵萝卜，一共是几棵？”孩子们蹲在菜地里，一边数一边摘，笑声在菜园里回荡。一名孩子举着刚摘下的番茄，大声说：“我知道了！3加2等于5！”
苏朗伽站在菜园旁，看着孩子们的笑脸，又看了看维修厂忙碌的身影，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考拉帝国的“智商困境”不是一天造成的，解决也需要时间，但只要从生活里学，从实践里学，只要重新捡起动手的能力、思考的勇气，这片荒原上的文明，就一定能找回曾经的智慧，在科技与传统的融合中，重新焕发生机。
夕阳西下时，基地的上空飘起了炊烟——那是居民们在学着用亚特兰缇斯的方法做饭，用陶锅煮野菜汤，用石板烤黑麦饼。苏朗伽和阿丽斯坐在篝火旁，看着眼前的景象，听着远处传来的笑声，突然觉得，或许“智商困境”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了对生活的热爱和探索的勇气。只要这份热爱还在，勇气还在，两个文明就一定能携手走出困境，在这片荒原上，重建一个更美好的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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