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峪的硝烟散尽，胜利的欢呼归于平静，但这场国运之战所带来的影响，却如同投入湖心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层层扩散，深入帝国肌体的方方面面。对于朱由检和他倾力打造的新体系而言，这场血与火的检验，其收获远不止于战场上的斩获与荣耀，更在于那些无形却更为宝贵的经验、数据与信心。
临时行营内，烛火摇曳。朱由检并未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而是伏案审阅着一份份特殊的报告。这些并非请功的奏章，而是来自各营、各技术兵种的战后总结与技术评估。
孙应元、李镇华，以及被特意召来的讲武堂士官张文弼、陈于阶、赵士桢等人肃立一旁，他们的脸上带着征尘与疲惫，但眼神却格外明亮。
“陛下，这是火枪兵各营汇总的‘崇祯一式’燧发枪实战数据。”李镇华将一叠厚厚的文书呈上，“此役，燧发枪齐射超过五十轮，各营上报故障率平均低于百分之五，远超操演预期。尤其是在三段击战术下，其持续火力输出，确为克敌制胜之关键。然，亦有士卒反映，连续射击后枪管过热，装填速度下降，且刺刀在与重甲兵白刃相接时，仍有折断风险……”
朱由检仔细翻阅着，不时用朱笔批注。这些来自一线士兵的反馈，远比格物院实验室里的数据更为珍贵。“记录下来。枪管散热、刺刀强度，列为格物院下一步重点改进项目。告诉宋应星，朕要更耐用的钢材，更合理的枪械结构。”
“陛下，炮兵营战报在此。”孙应元接着禀报，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崇祯三式’野战炮，无论是射程、精度还是射速，皆完胜虏炮。机动炮兵分队在阻击敌酋冲锋时，作用尤为显着！此役共消耗标准火药包八千四百个，实心弹、霰弹、榴霰弹各型炮弹五千余发，军工坊的产能与质量，经受住了考验。但亦有炮组反映，在急速射时，炮身复位校准耗时略长，影响射速。”
“嗯，”朱由检点头，“炮架结构、复位机制，也需优化。另外，炮弹种类可以更丰富，比如针对密集步兵阵列的链弹、针对工事的爆破弹，格物院要加紧研发。”他的思路已然超越了当下的胜利，指向了未来的战争形态。
赵士桢此刻上前一步，他是格物院出身，对技术细节更为敏感：“陛下，臣协助清点了缴获的虏炮共十五门。经初步勘验，其乃仿制我大明早年流失之红夷大炮，工艺粗糙，炮壁厚重，极为笨重，射程、精度与我新炮差距巨大。尤其其炮架落后，调整射界极其困难。可见，虏酋虽有心仿效，却只得其形，未得其髓，更遑论创新。”
这个消息让朱由检嘴角微扬。技术壁垒，就是最坚固的城墙。“将这些虏炮妥善运回西山，交给宋应星。让他组织人手，仔细拆解研究，不仅要知彼，更要从中吸取教训，看看我们自身还有哪些可以避免的缺陷。”
这时，张文弼和陈于阶也将他们汇总的参谋司报告呈上。上面详细记录了从敌军调动、阵型变化，到明军各部队响应速度、命令传达效率、不同地形下的战术应用效果等大量数据。
“陛下，”陈于阶补充道，“此战也暴露出一些问题。例如，初期对峙阶段，对敌军小股游骑的渗透袭扰，应对略显被动。我军斥候虽勇，但在与虏酋精锐哨探的交锋中，伤亡颇重。日后需加强小股部队的丛林、山地作战训练，并配发更精良的短铳、手弩等近战武器。”
“还有，”张文弼接口道，“电报通讯虽快，但线路仅限主干道，且易受天气、人为破坏。若遇分兵或复杂地形，信息传递仍有延迟。未来或需研发更便携、无需线路的通信方式。”
一条条建议，一项项数据，冷静而客观地剖析着这场辉煌胜利背后的得失。没有盲目的乐观，只有基于事实的总结与前瞻。
朱由检听完所有人的汇报，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地图前，目光深邃。
“诸位所言，皆切中要害。此战之收获，非止于斩首几何，缴获几多。”他转过身，面对众人，声音沉稳而有力，“真正的收获，在于我们验证了新军战法之可行，新式火器之威力！在于我们获得了这些用鲜血换来的、极其宝贵的实战数据！在于我们看清了自身的优势与不足！”
“战争，是最好的老师，也是最残酷的检验官。它告诉我们，方向是对的，但路还很长。”
“传朕旨意：所有参战部队，以营为单位，进行战后总结评议，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有疑则辩！将各级军官、士官乃至有功士卒的实战经验、建议，全部汇总至讲武堂与参谋司，编纂成册，作为日后练兵、演武之圭臬！”
“格物院、军工坊，依据此次实战反馈，即刻着手对现有装备进行改进，并加速无烟火药、后装枪炮等下一代武器之研发！”
“参谋司，根据此战经验，修订作战条令，完善各级预案！”
他的命令一条接一条，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他要将这场胜利带来的红利，最大化地吸收、转化，融入到帝国军事体系的每一次呼吸和脉搏之中。
“记住今日之收获，”朱由检最后说道，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或沧桑的面孔，“它让我们更强，也让我们更清醒。大明之复兴，非一役之功，乃百世之业。诸君，共勉之！”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众人齐声应道，心潮澎湃。他们知道，鹰嘴峪的终点，并非终点，而是一个更为波澜壮阔的新起点。战争的收获，正在悄然转化为推动帝国前行的磅礴动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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