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日,黎明。
当第一缕稀薄的曙光挣扎着刺破云层,洒在南郊那巍峨肃穆的祭天坛上时,北京城仿佛也从漫长的冬夜中苏醒。只是,这苏醒带着一种不同寻常的、令人心悸的寂静。通往南郊的各条主要御道早已被净街戒严,黄土垫道,清水泼洒,两侧每隔十步便有身着崭新号服的京营兵丁持戟而立,面无表情。空气中弥漫着香烛、黄土与冬日清晨寒意混合的独特气息,更添几分凝重。
辰时正,庄严恢弘的礼乐自皇城内响起,渐次传至南郊。卤簿仪仗,旌旗伞盖,如同移动的彩色河流,簇拥着皇帝的銮驾,缓缓驶出正阳门,向着祭坛行进。沿途百姓被官兵拦在警戒线外,翘首以盼,黑压压的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只有马蹄踏在黄土上的沉闷声响和车轮滚动的轱辘声,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
朱由检端坐于銮驾之中,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珠玉垂落,遮蔽了他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透过晃动的玉旒,冷静地观察着窗外。他的目光掠过那些肃立的士兵,掠过远处观望的百姓,掠过越来越近的祭坛轮廓,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平静。
圜丘坛上,早已布置妥当。苍璧礼天,黄琮礼地,牺牲粢盛,陈列有序。文武百官按品级序列于坛下两侧,身着朝服,垂首恭立。寒风卷动着他们的袍袖和须髯,却无人敢稍有动作。许显纯站在言官班列的前排,低垂的眼皮下,目光却如同淬毒的针,不时飞快地扫视一下坛上的布置,尤其是东南角的草料棚和那几座巨大的燎炉。他的心脏在官袍下剧烈地跳动,袖中的奏疏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神不宁。范永斗安排的人,应该已经就位了吧?
巳时初,銮驾抵达坛前。礼乐声愈发高昂肃穆。朱由检在内侍的搀扶下,稳步走下銮驾,沿着铺有红毡的甬道,缓步登上圜丘。他的步伐沉稳而坚定,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跳之上。
燔柴告天,是祭天大典的核心环节之一。当赞礼官高唱“燔柴——”,巨大的柴堆被点燃,烈焰腾空,烟气袅袅上升,象征着人间的敬意向天神传达。
也就在这一刹那!
“呱——呱呱——!”
一阵突兀、凄厉、令人毛骨悚然的鸦鸣,猛地从圜丘东南角的草料棚方向炸响!声音尖锐刺耳,与庄严的礼乐格格不入!
只见数百只寒鸦,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惊恐万状地从草棚中冲天而起!它们并非寻常鸦群的聒噪,而是发出一种带着诡异颤音的、撕心裂肺般的哀鸣,在空中胡乱碰撞、盘旋,黑色的羽毛纷纷扬扬落下,仿佛降下了一场不祥之雨!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坛下肃立的百官和远处观望的百姓瞬间哗然!
“鸦群惊飞!还是哀鸣!”
“天哪!这是……这是凶兆啊!”
“祭天之时,怎会如此?”
惊呼声、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起,原本庄严肃穆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几乎与此同时!
“噗——噗——噗——”
三股异色的烟柱,猛地从那巨大的燎炉中窜起!并非祭祀应有的青白色烟气,而是诡异的青、紫、黑三色!烟柱扭曲升腾,在冬日苍白的天幕下显得格外刺眼,与那哀鸣盘旋的鸦群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无比骇人的“天象示警”图景!
“异烟!是异烟!”
“天神震怒!上天示警了!”
坛下的骚动更甚,许多官员脸上露出惊恐之色,下意识地后退,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圜丘之上,那孤立于苍穹之下的皇帝身影。
许显纯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来了!终于来了!他激动得浑身发抖,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就准备踏出班列,发出那石破天惊的死谏!
然而,就在这骚乱将起未起、人心惶惶的临界点上!
圜丘之上,一直静立如同雕塑的朱由检,动了。
他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惊慌失措,甚至没有去看那哀鸣的鸦群和异色的烟柱。他猛地向前踏出一步,越过身前的祭案,面向东南方向,右手高高抬起,戟指那混乱的源头!
这一动作,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力量,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紧接着,一声清越、冰冷、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厉喝,自他口中迸发,清晰地压过了鸦鸣、骚动与呼啸的风声,传遍了整个祭坛区域:
“何方妖人,胆大包天!竟敢在朕祭告上天之时,装神弄鬼,亵渎神明?!”
声音不高,却如同九天雷霆,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准备踏出脚步的许显纯,那抬起的脚硬生生僵在了半空,脸上的激动与狂喜瞬间凝固,化为难以置信的惊愕与茫然。
皇帝……陛下他……他竟然不是惶恐,不是迟疑,而是……直接斥责这是“装神弄鬼”?!
这完全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想!
就在许显纯等人脑子一片空白,坛下百官百姓被皇帝这突如其来的凌厉反应震慑得暂时失声之际——
“拿下!”
朱由检那冰冷彻骨的命令,如同最终审判,骤然落下!
早已埋伏在草料棚附近、伪装成杂役的新军士兵,如同猎豹般暴起!数道矫健的身影迅猛扑入棚中,里面立刻传来了短促的打斗声和惊叫声!
与此同时,几名混在执役人员中、负责在燎炉中投放药包的家伙,也被身边突然“反水”的“同伴”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那凄厉的哀鸦鸣叫,戛然而止。那升腾的异色烟柱,也仿佛被无形的大手掐住,迅速消散。
整个祭坛区域,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寂静。只有寒风依旧在呼啸,吹动着旌旗和人们僵硬的衣袍。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于圜丘之上,那个负手而立、玄衣纁裳、在苍天与大地之间显得无比挺拔与孤高的年轻皇帝身上。
朱由检缓缓收回手指,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坛下那一片死寂的文武百官,最终,落在了言官班列前排,那脸色惨白如纸、身形摇摇欲坠的许显纯身上。
风暴,才刚刚开始。而主动权,从始至终,都牢牢掌握在他的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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