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皮的初夏,草木葳蕤,相较于淮北隐约的刀兵之气,此间更显出一派政通人和的蓬勃气象。科举取士的春风已然吹绿了官僚体系的枯枝,新晋官员们如同新鲜的血液,被输送到渤海治下的各个角落,带来新的活力与变革。然而,张圣深知,这仅仅是开始,外部强敌环伺,内部的整合与人才的进一步吸纳,一刻也不能放松。
这一日,张圣并未在将军府议事,而是轻车简从,来到了城西新近落成的“格物院”。此地与文渊阁毗邻,却风格迥异,文渊阁书香静谧,格物院则充满了锯木、锤打、熔炼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金属与桐油的气味。
马钧正带着一群工匠,围着一台结构复杂的木质机械忙碌着,见到张圣,连忙放下手中的工具迎了上来,脸上带着工匠特有的专注与兴奋。
“主公,您来了!请看,这便是按您之前所绘草图,改进的水力鼓风机,风力较之前增大了三成不止!用于冶炼,出铁水质与产量皆有大进!”马钧指着那台依靠水流带动齿轮、连杆,不断将空气压入皮囊的装置,语气激动。
张圣仔细检视着这台凝聚了这个时代顶尖工匠智慧的机器,心中亦是感慨。工业的种子,正以一种符合当下条件的方式,悄然萌芽。他看向旁边另一处工棚,那里整齐摆放着数十支新造的燧发枪,枪身乌黑,结构明显比之前的批次更加精良。
“燧发枪量产如何?”
“回主公,借助新鼓风机,精铁质量提升,枪管锻造合格率已提高至七成!月产稳定在六十支左右。只是…这击发用的燧石,仍需寻觅更佳产地,目前损耗依旧偏大。”马钧汇报着成绩,也直言不讳困难。
“循序渐进,已是难得。”张圣拿起一支燧发枪,手感沉实,机括清脆,“优先装备子龙麾下斥候与精锐。实战检验,方能发现真正问题。”
“诺!”
离开格物院,张圣心中对技术发展的脉络更为清晰。科技是跨越时代的利器,但它的生长需要土壤和时间,急不得。
回到将军府书房,徐元已等候在此,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主公,鱼儿咬钩了。”
“哦?”张圣挑眉,“是哪一条?”
“兖州陈留,高氏。”徐元低声道,“高柔(历史上为曹魏重臣)遣其族弟高靖为使者,携带重礼,已至馆驿,言欲拜见主公。”
张圣眼中精光一闪。高氏乃兖州士族代表,其家主高柔在历史上先依袁绍,后投曹操,如今在这个时空,显然是因为曹操主力深陷淮南,后方兖州直面渤海兵锋,加之渤海新政与科举对士族的冲击,让这些地头蛇们开始寻找新的出路了。
“看来,我们派人在兖州散播的,‘曹操欲借淮南之功,行兔死狗烹之事,清算地方豪强’的流言,起了作用。”徐元捻须笑道。
“不止是流言,”张圣淡然道,“是曹操其人多疑,且确有集权之心,给了我们可乘之机。请高使者偏厅相见。”
偏厅内,高靖态度恭谨,言辞恳切,表达了高家愿与渤海通好,并在钱粮、情报上予以支持的意愿,虽未明言投效,但依附之意已十分明显。
张圣并未给予明确承诺,只是温言抚慰,肯定了高家的“深明大义”,并暗示渤海的大门永远向“心向汉室、顾念苍生”的仁人志士敞开。最后,他赐予高靖一批渤海出产的精致琉璃器(玻璃)和香水,让其带回。
送走高靖,徐元道:“主公,高家此举,乃首鼠两端,意在观望。”
“无妨。”张圣摆手,“要的便是他们观望。兖州士族人心浮动,曹操后方便不得安宁。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便是让这动摇之势,蔓延开来。文表,遴选几位善于言辞、熟知兖豫风情的新科进士,以游学、访友之名,派往两地,结交士人,宣扬我渤海新政。”
“妙计!”徐元赞道,“此乃文火慢炖,攻心为上。”
处理完外交暗战,张圣想起被冷落数日的关羽、张飞,便再次来到别院。
数月过去,关羽依旧每日静坐读书,只是所读之书,已不再局限于《春秋》,偶尔也会翻阅一些徐元“无意”间送去的、关于渤海新政及地方治理的文书简报。张飞则显得焦躁许多,时常在院中练武,将一腔烦闷发泄在木桩沙袋之上。
见张圣到来,关羽放下书卷,起身微微拱手,态度虽仍冷淡,却少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张飞则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二位将军近来可好?”张圣一如往常般平和。
“有劳镇东挂心。”关羽淡淡道。
张圣目光扫过石桌上摊开的文书,那是一份关于淮北流民安置的简报,上面还有石韬以少胜多、惊走李通溃兵的事迹。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云长以为,石广元此人如何?”
关羽沉默片刻,道:“临危不惧,智勇兼资,心系百姓,乃良吏也。”
“是啊,”张圣叹道,“若非身处乱世,此等人才,或可为一郡表率,造福一方。可惜,如今兖豫之地,类似石韬所救之流民,不知凡几。曹操志在兼并,屠城驱民,何曾真正怜惜过生灵?”
关羽凤目微闭,没有反驳。张飞却忍不住嘟囔道:“那曹阿瞒,确实不是好东西!”
张圣知道火候已到,不再多言,留下几份新到的、关于曹操在淮南继续用兵以及许都近来动向的简报,便起身离去。有些种子,需要时间和事实来浇灌。
是夜,张圣宿在蔡琰房中。红袖添香,琴音袅袅,让他连日来忙于军政的神经得以舒缓。
“文姬,近日可有什么新的诗作?”张圣揽着她,轻声问道。
蔡琰浅浅一笑:“偶有所得,不过是些伤春悲秋之句,不比主公日理万机。倒是宓妹妹,前日做了一首《咏新政》,言辞恳切,立意高远,妾身自愧不如。”
张圣知道她是在巧妙地将话题引向甄宓,避免专宠之嫌,心中感念她的体贴。“你们各有千秋。你的琴音能让我心静,宓儿的才智可为我分忧,都是我的福分。”
他顿了顿,道:“如今外部局势纷扰,内部百业待兴,我有时也觉得分身乏术。幸好有你们,有文表、子龙、汉升他们,还有像石韬这样的新晋之才。”
蔡琰柔声道:“《诗经》云:‘嘤其鸣矣,求其友声’。主公能聚拢如此多英才,正是天命所归之兆。妾身相信,纵有艰难,也必能克服。”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琴音,总能抚平他内心的波澜。张圣拥紧了她,在淡淡的书香与馨香中,沉沉睡去。
窗外,月华如水。南皮城在夜色中安静沉睡,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这里积蓄、生长。东边的淮北,新刃已试其锋;西边的兖豫,文火正慢炖人心;内部的格物院,技术的种子正在破土。一张无形的大网,正由南皮为中心,向着曹操的腹地,悄然撒开。而网中的鱼儿,似乎已经开始不安地游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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