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口之后,并非预想中的漫长通道,而是一间逼仄、简陋的石室。
空气凝滞,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和一种类似古旧书籍的陈腐气息。石室不过方寸之地,四壁皆是粗糙开凿的岩石,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深深凿痕。
唯一的摆设,是石室中央一座低矮的石台。石台表面打磨得相对平整,上面放着一盏造型古朴的青铜灯盏,灯盏早已熄灭,灯油干涸,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仿佛已有数十年无人触碰。
而就在这盏尘封的灯盏旁边,赫然放着一本……焦黑的羊皮册子!
谢灼华的呼吸瞬间屏住,心脏狂跳!
那册子的材质、大小、甚至被火燎过的焦黑痕迹,都与她怀中那本父亲的血书极其相似!仿佛出自同源!
但不同的是,这本册子的封面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印记。而且册子的边角磨损严重,书脊甚至有些松散,明显被人翻阅过无数次,与父亲那本几乎全新的血书状态截然不同。
这是……什么?
谁留下的?
为何会在此地?
一个个疑问如同沸水般在她脑海中翻滚。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怀中真正的血书,警惕地环视这间小小的石室,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他物。
冯敬守在门口,低声道:“少主,小心有诈。”
谢灼华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悸动,缓缓走上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向那本陌生的册子。
指尖传来的触感是羊皮特有的柔韧和岁月的粗粝。
她屏住呼吸,翻开了封面。
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一段文字。那字迹锐利飞扬,力透纸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与洞察,与父亲谢擎沉重压抑的笔迹截然不同!
“……余循祖训,镇守此窟甲子又三,然‘魇根’日躁,‘帝星’暗窥,谢擎贤弟携‘逆鳞’至,欲行险策,余知其志,然……”
文字到此戛然而止,最后一个“然”字甚至有些拖笔,仿佛书写者被什么突发情况强行打断,或是犹豫着不知该如何下笔。
谢灼华的心跳漏了一拍!
镇守此窟甲子又三?那岂不是在此守了六十三年?!这是何等漫长的时间!“余”是谁?谢家的先祖?还是与谢家关系极深之人?
“魇根”指的是冰渊下的那头怪物?“帝星暗窥”——皇帝果然一直在窥探此地!
父亲携“逆鳞”来过这里!是为了执行那个“绝户之局”?这位守护者似乎知道父亲的计划,语气中透着理解,却又似乎有所保留和担忧?
“然”什么?为什么没有写下去?
巨大的疑问驱使着她,手指有些发颤地翻向下一页。
下一页的内容,却让她瞳孔骤然疯狂收缩,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
那一页上,并非手写文字,而是……贴着一小片明显是从某种官方卷宗或密档上撕扯下来的残页!
残页材质精良,边缘盖着清晰的、不容置疑的朱红色印鉴——那印鉴的纹样,正是当朝皇帝的玉玺之印!
而残页上的内容,是用工整的馆阁体书写,字字如刀,劈入她的眼中:
“……扶风谢氏,族谱溯源,疑与前朝戾帝余孽牵连甚深,更兼世代秘拥‘隼墟’之钥,私藏甲兵,结交江湖,怀叵测不臣之心,阴蓄异志,实证确凿,当……”
后面的内容被撕去了,但“当”字之后,通常接着的便是“彻查”、“严办”、“夷三族”之类的可怕词眼!
谢家……是前朝余孽?!拥“隼墟”之钥?私藏甲兵?不臣之心?!
这……这简直是诛灭九族的滔天罪证!
是谁?!是谁罗织了这些罪名?!还盖上了皇帝的玉玺?!
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感袭来,谢灼华几乎站立不稳,全靠扶着石台才勉强撑住身体。父亲一生忠勇,镇守北境,竟在背后被皇帝如此猜忌和构陷?!
然而,她的目光猛地定格在那残页的空白处。
那里,有人用朱红色的笔,以一种狂放不羁、几乎要破纸而出的力道,狠狠地批了四个大字:
“一 派 胡 言!”
那朱批的字迹,铁画银钩,充满了极致的愤怒与不屑,赫然与前一页那“镇守此窟”的锐利笔迹,同出一源!
是那位神秘的守护者批的!
他直接驳斥了这盖有皇帝玉玺的绝密指控!
谢灼华的心脏在疯狂的震惊和混乱中剧烈起伏,几乎喘不过气。
一边是皇帝钦定的、盖着玉玺的问罪残页。 一边是神秘守护者力透纸背的愤怒驳斥。
该信谁?
父亲知道这件事吗?他携“逆鳞”来此,是否也与这份可怕的指控有关?
谢家……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朱批,指尖传来墨迹的凹凸感。
就在她心神激荡,难以自持之际——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机括响动,突然从石台之下传来!
谢灼华和冯敬同时一惊!
只见那盏尘封的青铜灯盏,竟然自行缓缓转动了半圈!
紧接着,灯盏底座下的石台表面,一块石板悄然向下滑开,露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之中,别无他物,只有一支通体碧绿、晶莹剔透的玉簪。玉簪的样式十分古朴,簪头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云雀,鸟喙中衔着一枚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金色颗粒。
而在玉簪之下,压着一小张折叠起来的、似乎年代更为久远的纸条。
谢灼华颤抖着手,先拿起了那支玉簪。触手温润,竟隐隐与她手中的赤玉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她深吸一口气,又小心翼翼地展开那张纸条。
纸条上的字迹,与石台上册子和朱批的笔迹相同,显然是同一人所留,但墨迹显得稍新一些,似乎是不久前写就。内容极其简短:
“擎弟计划恐泄,帝或已知‘逆鳞’之用。此簪乃‘钥’之引,凭此或可暂控‘魇根’片刻,然必遭反噬,慎之又慎!”
“若事不可为,携簪往祭坛最深处,‘隼墟’之秘,或在你身。”
“吾去矣,或为最后一搏,勿念。”
字迹到此结束。
谢灼华握着纸条和玉簪,浑身冰冷,又感到一阵滚烫。
父亲的计划可能泄露了?皇帝知道了“逆鳞”的真正用途?
这支玉簪……竟然能短暂控制那冰渊下的恐怖怪物“魇根”?但代价是反噬?
而最后一句——“隼墟之秘,或在你身”……是什么意思?在她身上?
写下这些的那位守护者,去了哪里?“最后一搏”……
无数的信息如同狂涛骇浪,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淹没。
就在这时!
“沙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摩擦声,忽然从石室唯一的洞口外传来!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用巨大的身体,缓慢地、坚持不懈地摩擦着洞外的岩石地面,正向这边靠近!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与暴虐的恐怖气息,如同潮水般从洞口弥漫进来!
冯敬脸色剧变,猛地握紧钢刀,挡在洞口方向,低吼道:“少主!有东西过来了!”
谢灼华猛地抬头,将玉簪和纸条死死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握紧了虎符和赤玉。
那摩擦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还夹杂着一种低沉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喘息声。
是金莲会?是那些黑衣人?还是……祭坛上那个“将军”?
或者……是别的什么更可怕的东西,被他们闯入的气息惊动了?
石室瞬间变成了绝地死牢!
恐怖喘息与摩擦声逼近洞口,腥风扑面!冯敬持刀死守,谢灼华背贴冰冷石壁,手中玉簪发烫!危急关头,她目光猛地落在石台上那本陌生册子——守护者提及父亲“欲行险策”却被打断的那一页!她疯狂向后翻去,终于在后面一页的夹缝中,发现了一行几乎被磨平的、父亲谢擎留下的、极其潦草的蝇头小字:“……石台左下三寸,暗启逃生甬道,直通……慎用!” 而几乎同时,洞口阴影蠕动,一只覆盖着幽蓝鳞片、巨大无比的狰狞利爪,猛地扒住了洞口的边缘!利爪之后,一双毫无感情的、冰冷的巨大竖瞳,在黑暗中缓缓亮起,锁定了石室中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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