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深的话像一块沉重的巨石投入心湖。无法回头?姜眠看着他眼中那片深沉的、几乎要将人吸入的幽暗,那里有挣扎,有决绝,还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孤注一掷的恳切。
空气仿佛凝固,连阿雅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片刻的死寂后,姜眠轻轻推了推阿雅:“先带歌棒回去,锁好门,谁来也别开。”
阿雅担忧地看了看他们,最终还是抱着木匣,一步三回头地跑远了。
现在,真正的废墟之上,只剩下他们两人。月光清冷,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
“说吧。”姜眠开口,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单薄,但她站姿笔直,目光沉静,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无论真相是什么,我有知道的权利,也有判断的能力。”
陆深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心底。他缓缓走到一处稍微平整的断墙边,靠着墙壁坐下,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卸下了某种沉重的铠甲,显露出一丝难得的疲惫。
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姜眠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在他身旁坐下,中间隔着一拳克制的距离。泥土和旧砖的气息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萦绕在鼻尖。
他没有立刻开始讲述,而是从怀中取出那根短棒。在月光下,它比歌棒更显黝黑,上面的符号似乎蕴含着更古老的力量,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如同呼吸般脉动的光晕。
“这不是主钥,至少,不完全是。”陆深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开始了他的叙述,“它和歌棒,本是一对,源于同一个古老的‘源物’——‘山河社稷图’的碎片所化。歌棒承载的是‘音律’与‘记忆’,是‘文’。而这根‘守御棒’,承载的是‘守护’与‘封印’之力,是‘武’。”
姜眠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陆家世代守物,守护的不仅是物件,更是这些‘源物’背后维系一方水土气运的‘源力’。”他顿了顿,侧头看她,月光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而物语者,是唯一能安抚、沟通并引导这些‘源力’的人。没有物语者,源物会逐渐失控,或灵性湮灭,或被‘忘川’那样的势力掠夺,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物语之契’……”姜眠轻声问。
“是一种古老的共生契约。”陆深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守御棒,“以血脉和灵性为引,将守物人与物语者的力量连接。守物人提供庇护和战斗之力,物语者负责沟通与安抚。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并非主从,而是……共生。”
他看向她,眼神坦诚:“我承认,最初接近你,是因为感知到老宅‘物语’的异常波动,确认了你的身份。这是守物人的职责。调查你的背景,是为了评估风险,确保你不会被‘忘川’轻易利用,也为了……了解你。”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轻。
“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是姜眠最在意的一点。
陆深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你的祖母,就是上一任物语者。她与祖父(陆明远)结契后,共同对抗‘忘川’的前身,最终……祖父战死,姜奶奶灵性重创,自我封闭,郁郁而终。我亲眼见过契约的反噬,见过失去契友的守物人是何等的痛苦……我……”他喉结滚动,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我害怕。害怕将你卷入这世代传承的危险,更害怕……重蹈覆辙。”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袒露内心的脆弱。不是因为契约,不是因为责任,而是因为……恐惧。害怕失去。
姜眠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柔软起来。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那紧抿的唇线,想起他一次次看似冷静实则关切的出现,想起他挡在她身前的毫不犹豫。
理智仍在提醒她保持警惕,但情感的天平,已经不受控制地倾斜。
一阵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凉意。姜眠穿着单薄的苗衣,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几乎在她瑟缩的瞬间,一件带着体温和熟悉松木气息的外套,便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是陆深不知何时脱下的外衣。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指尖在不经意间擦过她颈侧的皮肤,带起一阵微小的战栗。
姜眠没有拒绝,拢了拢带着他体温的外套,低声道:“谢谢。”
两人之间那拳头的距离,似乎在无声无息间缩短了。
“所以,”姜眠抬起头,望进他深邃的眼眸,“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是决定不再害怕了?”
陆深回望着她,月光落在他眼底,漾开一片柔和而坚定的光晕。“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的信任。”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姜眠,我对你的所有隐瞒,源于我的怯懦和背负的过往,但与你的相遇,每一次靠近,都是发自本心,无关契约。”
这不是炽烈的告白,却比任何情话都更有力量。它剖开了所有伪装,将一颗带着伤痕却真诚的心,捧到了她的面前。
姜眠看着他,看着这个强大又脆弱,冷静又笨拙的男人。所有的猜疑和愤怒,在这一刻,如同冰雪消融。她忽然伸出手,不是去握他的手,而是轻轻覆在了他拿着守御棒的那只手上。
他的手指修长,带着凉意。在她触碰的瞬间,他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我奶奶的日记里说,‘契成则灵犀通’。”姜眠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也许,我们可以试着……重新建立连接?不是基于祖辈的契约,而是基于我们之间的……信任。”
她的掌心温热,透过皮肤,一点点驱散他指尖的凉意,也仿佛熨帖了他心中那些陈年的褶皱。
陆深反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没有用力,只是将她的指尖包裹在掌心,像一个郑重的承诺。
“好。”他低声应道,眼底有星光坠落。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废弃的砖窑,笼罩着这对终于卸下心防、指尖相缠的男女。废墟之上,某种比契约更坚韧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
(第十四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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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夜露渐重。陆深扶着她站起身,手很自然地虚扶在她腰后,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流露出不容错辨的维护。“回去吧,这里凉。”他低声说。姜眠点头,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那部手机,按下了停止录音的按键。她抬头,对上陆深了然的目光,狡黠地笑了笑:“总得留个底,万一你以后又骗我呢?”陆深看着她眼中重现的灵动光彩,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漾开纵容的暖意,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一个极其自然又亲昵的小动作):“好,都依你。”这个小小的互动,冲淡了沉重的气氛,也预示着他们的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充满未知却令人期待的阶段。
? ?关于上一任物语者是谁,之前有细心的读者发现了线索混乱,特此说明并已在第十四章做出精修——上一任物语者就是姜眠的奶奶哦!陆深的祖父陆明远是她的守物人。这样姜眠和陆深的命运牵连就更深了,对吧?感谢大家火眼金睛!有别的问题欢迎大家在评论区留言讨论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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