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发地点在一条相对僻静的街巷口。王大柱一行人赶到时，只见赵干带着两名布行的伙计，护着一辆空了的骡车，正与五六个穿着短打、敞着怀，一副地痞模样的汉子对峙。那几个地痞看似松散，站位却隐隐封住了赵干等人的退路，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抱着膀子，斜眼看着赵干，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大过年的，弟兄们喝碗酒的钱都没有？你们王家布行这么大招牌，孝敬点‘年敬’不是应当应分？”
赵干脸色紧绷，却还算沉得住气，拱手道：“这位好汉，年礼已安然送至李御史府上，李府管家还夸我们办事稳妥。诸位若想讨碗酒喝，本也不是不行，只是这般拦路强索，恐怕不合规矩，也伤了和气。”
“规矩？”刀疤脸嗤笑一声，“在这地界儿，老子就是规矩！少废话，拿钱来！”他身后几个混混也跟着起哄，气势汹汹。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王大柱和林红缨带着护院赶到，几人利落地翻身下马。林红缨一步就跨到王大柱身前，眼神锐利地扫过那几个地痞，右手已按在了腰间的短棍上。
“东家！三太太！”赵干见到来人，松了口气。
王大柱拍了拍林红缨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自己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那刀疤脸：“我就是王家布行的东家王明柱。几位好汉，拦我的车，索要钱财，所为何事？”
刀疤脸见正主来了，还是个看起来颇为斯文的年轻人，气焰更盛，上下打量了王大柱几眼：“哟，正主来了？也没啥大事，就是兄弟们手头紧，想跟王东家借点银子花花。”
“借？”王大柱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借有还，再借不难。不知几位在哪条街上发财，立了什么字号？这借条，又该如何写法？”
刀疤脸被问得一噎，他这种泼皮，哪里有什么字号，更别提写借条了。他恼羞成怒：“少他妈废话！痛快拿十两银子出来，不然，今天你这车就别想走了！”他身后的混混们也纷纷撸袖子，露出凶相。
林红缨见状，冷哼一声，就要上前，却被王大柱再次拦住。
王大柱不再看那刀疤脸，目光反而扫向街角一处茶棚，那里坐着两个看似喝茶的汉子，眼神却一直瞟向这边。他心中冷笑，果然有人指使。
“十两银子，不多。”王大柱语气依旧平淡，“不过，王某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这样吧，”他话锋一转，“我观几位好汉身手似乎不错，年节里想必也缺个进项。我布行年后正要扩招护院，负责夜间巡逻和押送货物，工钱按月结算，管吃住。几位若有兴趣，明日可来布行寻赵管事详谈，总比在这街上……讨生活要强。”
这话一出，不仅刀疤脸愣住了，连赵干和林红缨都有些愕然。东家这是……要招揽这些泼皮？
刀疤脸脸色变幻，他接到的指令是挑衅试探，最好能逼对方动手，看看这王家的深浅和靠山，可没想过对方会来这么一出招安。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就在这时，街角茶棚里一个穿着体面些、像是师爷模样的人站起身，咳嗽了一声。刀疤脸像是得了信号，色厉内荏地吼道：“谁他妈要给你当护院！老子逍遥自在惯了！今天算你走运，爷们儿还有事，改日再找你算账！”说完，竟带着那几个混混，有些狼狈地匆匆离开了，临走前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王大柱一眼。
林红缨看着他们逃也似的背影，啐了一口：“呸！什么玩意儿！相公，你怎么不让我教训他们一顿？”
王大柱看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那空了的茶棚，眼神深邃：“打他们一顿容易，但打完了呢？背后指使的人还会派别人来。红缨，有时候，不战而屈人之兵，或者……让他们摸不清我们的路数，反而更好。”
赵干若有所思：“东家，您是说，刚才那番招揽的话，是故意说给幕后之人听的？”
“不错。”王大柱点头，“他们想试探我们的反应是硬是软。我们若直接动手，显得鲁莽易怒；若乖乖给钱，显得软弱可欺。我这样不按常理出牌，他们反而会疑神疑鬼，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他顿了顿，问道，“可看清刚才茶棚里那两人的模样？”
赵干努力回忆了一下：“其中一个像是南城漕帮的一个小头目身边的师爷，姓孙。另一个面生。”
“漕帮……”王大柱沉吟。京城漕运势力盘根错节，与各色人等都有牵扯。王家布行的生意渐起，尤其是帆布和厚实布料，难免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或者被人视为可以敲诈的肥羊。
“先把车赶回去。”王大柱吩咐道，“赵干，回头仔细查查，最近布行的生意，尤其是帆布这边，和哪些家有竞争，或者触动了谁的利益。另外，打听一下南城漕帮的动向。”
“是，东家。”
回府的路上，林红缨还有些不忿：“就这么算了？也太便宜那帮混蛋了！”
王大柱笑了笑：“红缨，你的拳头是咱们家的底牌之一，不能轻易亮出来。亮出来，就要打在要害上。现在，我们连对手是谁都还没完全搞清楚呢。”
林红缨虽然性子直，但不傻，闻言也冷静下来，点了点头：“我晓得了。不过，要是他们再敢来，我绝不留手！”
回到王府，王大柱将事情简单跟周婉娘说了。周婉娘听完，秀眉微蹙：“漕帮……三教九流，最是难缠。相公此举，暂时稳住了局面，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需得尽快找到症结所在，或是寻个能说得上话的中间人。”
“婉娘说得是。”王大柱赞同道，“年后这事需抓紧办。”
傍晚，四姨娘苏静蓉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她似乎已经知道了白天发生的事情，来到书房见王大柱。
“相公，我跟着那几人，到了南城漕帮的一个码头货栈。指使的人，是漕帮的一个姓钱的小把头，专管着南城一片的‘地面安靖’。”苏静蓉的声音依旧清冷，“他似乎是受了上面人的指示，故意找我们麻烦。更深的原因，还在查。”
王大柱心中一定，有苏静蓉出手，消息来源便可靠多了。“辛苦静蓉了。继续查，重点是，指使钱把头的，是漕帮内部的什么人，还是外部的势力。”
“明白。”苏静蓉应了一声，身影再次融入渐深的暮色中。
王大柱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起的灯火。京城这块地，果然步步荆棘。生意上的竞争，地方势力的觊觎，甚至可能还有官面上的暗流。他揉了揉眉心，感觉体内的那丝药力暖流仍在缓缓流转，带来些许安慰。
他必须更快地壮大自身，无论是财力、势力，还是……个人的实力。这个年，注定过得不那么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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