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破晓,晨曦艰难地穿透笼罩王家沟的硝烟与血腥,将第一缕微光洒在庄口豁口外那片狼藉的河滩上。尸骸枕藉,断刃残箭浸在暗红的泥浆里,浓烈的硫磺与血腥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幸存的护院们正沉默地清理战场,收敛袍泽的遗体,动作沉重而疲惫。昨夜的血战如同烙印,深深刻在每个人的脸上。
然而,这沉重的死寂,被豁口内骤然洞开的庄门和那杆猎猎作响的玄色“信义”镖旗彻底打破!
永盛镖局总镖头赵铁山,魁梧如山的身躯稳坐高头大马之上,一身风尘仆仆的藏蓝劲装,浓眉虎目,虬髯戟张,顾盼间自有一股豪迈迫人的气势。他身后,数十名精悍镖师肃立,个个腰挎长刀,背负硬弓,眼神锐利如鹰,沉默中透着百战精锐的煞气。这支队伍的突然出现,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冰水,瞬间冲散了弥漫的绝望与死气!
“赵总镖头!”周婉娘已带着福伯和几个管事快步迎出庄门,她明艳的脸庞难掩疲惫,眼底带着血丝,但此刻却绽放出绝处逢生的巨大光彩,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大恩不言谢!王家沟上下,铭记于心!”
赵铁山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如豹,大步上前,目光如电般扫过豁口内外惨烈的景象,最后落在周婉娘脸上,抱拳沉声道:“周大奶奶客气!赵某接了信,便知事急!一路马不停蹄,还是来迟一步,让贵庄遭此劫难,赵某心中有愧!” 他的声音洪亮如钟,带着真诚的歉意和凛然正气,瞬间安抚了所有惊魂未定的王家人心。
“赵总镖头言重!若非您及时赶到,震慑宵小,后果不堪设想!”周婉娘侧身引手,“快请庄内叙话!福伯,安排酒饭,厚待镖局的弟兄们!伤药、热水,立刻备好!”
“是!大太太!”福伯精神大振,连忙安排下去。昨夜还如同待宰羔羊般的王家大院,此刻因这支强援的到来,瞬间焕发出新的生机和底气。
赵铁山目光一转,落在被苏静蓉搀扶着、脸色苍白却依旧挺直脊背、独眼怒睁的林红缨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激赏:“这位想必就是三拳震河朔林老英雄的千金,林三太太?果然巾帼不让须眉!昨夜力战群贼,威名赵某在府城亦有耳闻!这伤…可要紧?”
林红缨被这声名赫赫的总镖头当面夸赞,独眼中闪过一丝赧然,随即又被豪气取代,她挣开苏静蓉的搀扶,挺直腰板,虽牵动伤口疼得嘴角抽搐,却依旧抱拳朗声道:“赵总镖头谬赞!些许皮外伤,死不了!昨夜杀得痛快,可惜让几个王八羔子跳河跑了!”她语气中带着浓浓的不甘。
赵铁山哈哈大笑,声震屋瓦:“好!有血性!待赵某助王家料理完眼前事,定要与三太太痛饮几碗!”
他又看向一旁气息内敛、青衣染血的苏静蓉,目光在她腰间那柄看似寻常的细窄软剑上停留一瞬,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抱拳道:“这位想必是…苏四太太?昨夜制高点狙杀群贼,剑法神妙,赵某佩服!”
苏静蓉微微颔首还礼,面纱下的声音清冷依旧:“赵总镖头过誉,分内之事。” 言简意赅,却自有一股不容小觑的气度。
寒暄几句,众人簇拥着赵铁山步入王家大院。周婉娘引着他走向正厅,路上便将昨夜血战、漕帮水鬼营与万毒窟勾结、后山爆炸疑云(隐去轰天雷细节)、以及府城张记绸缎庄落井下石、散布谣言污蔑“王家雪缎”之事,条理清晰、简明扼要地道出。
赵铁山越听,浓眉皱得越紧,虬髯无风自动,虎目中怒火翻腾:“好一个张扒皮!好一个漕帮黑水蛇!欺人太甚!竟敢使出如此下作手段,毁人基业,害人性命!”他猛地一拍身旁廊柱,震得瓦片簌簌作响,“周大奶奶放心!此事我信义镖局管定了!”
他停下脚步,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盖着“信义”总号赤金大印的文书,双手递给周婉娘:“此乃府城‘信义镖局’总号开具的押运文书与保状!言明贵庄‘王家雪缎’所用‘雪顶棉’,经我镖局沿途查验,品质上乘,来源清白,绝无邪祟!凡经我‘信义’押运之货,皆以百年信誉担保!有此文书在,府城那些谣言,不攻自破!”
周婉娘接过那份沉甸甸的文书,指尖微微颤抖。薄薄的纸张,此刻却重逾千钧!这不仅仅是一份保状,更是“信义镖局”这块百年金字招牌的背书!足以碾碎一切污蔑,让锦华轩刘掌柜乃至所有观望的布商重拾信心!
“赵总镖头…此恩…”周婉娘声音哽咽,眼中泛起水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赵铁山大手一挥,豪迈道:“周大奶奶不必如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就是我辈本分!更何况,贵庄王相公改良织机,巧夺天工,所产‘雪缎’惠及百姓,乃大善之举!岂容宵小污蔑毁谤!”他顿了顿,眼中精光一闪,“至于那张记和漕帮…哼!赵某既然来了,总要给他们留点‘念想’!周大奶奶只需专心打理庄务,恢复生产,外间风波,自有赵某和‘信义’的弟兄们担着!”
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定海神针,彻底安定了王家上下惶惶的人心。周婉娘深吸一口气,将感激深藏心底,重重点头:“有赵总镖头此言,婉娘感激不尽!福伯,立刻誊抄文书副本,快马送往县城锦华轩刘掌柜处!同时,工棚恢复织造!库房清点受损,全力保障新布生产!孙铁匠!新机调试如何了?”
被点名的孙铁匠连忙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带着血污和兴奋:“回大太太!昨夜虽停了工,但新机子骨架完好!按相公之前…呃,按图纸调整的几处关键点,老赵头带人连夜又紧了一遍!随时可以开机!”
“好!”周婉娘眼中燃起斗志,“立刻准备!我要听到机杼声重新响起!越快越好!”
“是!”孙铁匠和老赵头激动地应声,转身就朝工棚跑去。那代表着生机与希望的轰鸣,即将再次成为王家大院的主旋律!
西厢房内,冰冷的空气在晨曦的暖意下一点点消融,但残留的寒意依旧刺骨。艾草的烟雾袅袅,混合着浓烈的药味。
王大柱依旧昏迷在炕上,脸色不再是吓人的金纸色,却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胸口那几道深蓝色的裂纹,光芒彻底隐去,只留下如同最纯净寒冰凝结的痕迹,触手冰凉,但那股毁灭性的暴戾气息已消失无踪。他的呼吸依旧微弱绵长,如同游丝,却比昨夜那随时会断绝的状态,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稳定的起伏。
吴老已经收针,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闭目调息,老脸上是浓浓的疲惫,但紧锁的眉头却松开了许多。芸娘和翠儿依旧守在炕边,眼睛熬得通红,却一眨不眨地看着王大柱的脸。芸娘手中紧紧攥着一块温热的布巾,不时小心翼翼地擦拭他额角沁出的细密冷汗。翠儿则用自己的小手,包裹着王大柱冰冷的大手,小脸写满了执拗,仿佛要用自己稚嫩的体温,焐热那冰封的生命。
窗外,庄内重新响起的、充满生气的嘈杂人声,以及赵铁山那洪钟般的豪迈话语,隐隐约约地传了进来。工棚方向,似乎也传来了孙铁匠指挥工匠重新启动织机的吆喝声。
就在这片代表着复苏与新生的声浪中,炕上的王大柱,那如同蝶翼般静止了太久的眼睫,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芸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盯着那几根浓密的睫毛。
一下…又一下…
极其缓慢,极其艰难,仿佛背负着万钧重担。
终于,那沉重的眼皮,被一股微弱却顽强的意志力,艰难地撑开了一条缝隙!
昏暗的光线涌入,王大柱的瞳孔有些涣散,茫然地适应着,焦距艰难地凝聚。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芸娘那张憔悴不堪、布满泪痕却写满巨大惊喜的脸庞,以及她身后翠儿那哭得红肿却瞬间亮起希望的眼睛。
“相…相公?”芸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轻得如同耳语,生怕惊散了这来之不易的苏醒。
王大柱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嘶哑破碎、几乎难以辨别的音节:“…芸…娘…”
虽然微弱如蚊蚋,却清晰地传入芸娘和翠儿耳中!
“相公醒了!相公醒了!”翠儿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激动地喊了出来,小小的身子扑到炕边。
吴老猛地睁开眼,疲惫一扫而空,疾步上前搭脉,老脸上瞬间露出如释重负的狂喜:“天佑!天佑啊!心脉虽弱,但生机已续!那股要命的寒气…总算被压制回本源了!快!温水!参汤!要温的!”
芸娘喜极而泣,手忙脚乱地去倒水。翠儿则紧紧攥着王大柱的手,又哭又笑:“相公!您吓死翠儿了!您终于醒了!”
王大柱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深海中,刚刚浮出水面,混沌而沉重。身体的每一寸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尤其是胸口那片区域,仿佛被冰锥反复凿刺。但芸娘和翠儿那劫后余生的狂喜呼喊,吴老如释重负的声音,以及窗外隐隐传来的、属于人间的喧嚣与织机即将重启的期盼,如同温暖的绳索,一点点将他从黑暗的深渊拉回。
他极其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越过喜极而泣的芸娘和翠儿,落在窗外。工棚的方向,传来孙铁匠中气十足的吆喝和老赵头指挥的回应。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本能,让他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了一瞬!
“…机…子…”他喉咙里挤出两个更加嘶哑模糊的字眼,目光死死盯着工棚的方向,带着一种近乎执念的焦虑。仿佛那尚未响起的机杼声,比他自己的生死还要重要。
芸娘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又心疼又无奈,连忙俯身在他耳边,声音带着哭腔却无比清晰:“相公!机子没事!孙师傅他们这就开机!新布马上就织出来了!您放心!您一定要好好的!只要您好了,咱们的布,一定能卖得更好!”
似乎“新布”和“卖得更好”这两个词触动了他作为现代社畜深入骨髓的某种神经,王大柱眼中那抹执着的焦虑,极其微弱地…松动了一丝。他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点了一下头,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随即眼皮又沉重地耷拉下去,再次陷入了昏睡。但这一次的昏睡,呼吸明显平稳了许多,眉宇间那层浓郁的死气,被一缕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疲惫所取代。
冰封的裂痕依旧,但暖流与生机,正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在废墟之上重新萌芽。窗外,工棚里沉寂了一夜的织机,在工匠们紧张的调试下,终于再次发出那沉稳有力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轰鸣:
“嗡…咔哒…嗡…咔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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