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
那一声金铁交鸣,如同九天惊雷在官道上炸开!狂暴的气浪卷起漫天尘土,吹得王大柱和周婉娘在马车里都睁不开眼!
王大柱死死扒着车厢壁,透过缝隙往外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只见林红缨胯下那匹神骏的红马前蹄高扬,鬃毛飞扬!她借着这扬蹄之势,腰身拧转如磨盘,全身的“劲”仿佛真的从马镫贯入大地,又由大地反弹,顺着腰脊炸开,最终化作一股崩山裂石般的巨力,狠狠贯注在那根看似普通的白蜡杆上!
快刀刘那快若闪电的刀光,硬生生被这裹挟着人借马力、马助人威的霸道一棍砸得向上荡开!刀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剧烈震颤!快刀刘闷哼一声,只觉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顺着手臂直冲五脏六腑,胸口气血翻涌,整个人竟被震得倒飞出去!落地时“噔噔噔”连退七八步,才勉强站稳,握刀的手虎口已然崩裂,鲜血淋漓!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好!好个崩山!” 王大柱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低吼一声!林红缨这一棍,简直就是她图纸上“崩山”一式最完美的诠释!力从地起(马镫),贯于腰脊(拧转),形于肩臂(发力),聚于腕指(握棍),发于棍梢(砸击)!酣畅淋漓!霸道绝伦!
快刀刘又惊又怒,脸上黑布下的肌肉扭曲。他纵横绿林十几年,何曾吃过这么大的亏?而且还是在一个女人手里!他眼中凶光暴涨,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竟不再硬拼,身形如同鬼魅般绕着林红缨游走起来!手中快刀化作一片片飘忽不定、阴狠刁钻的银亮光网,不再追求绝对的速度,而是专找林红缨人、马结合的空隙,刀刀不离马腿和她的腰腹要害!刀光如同附骨之疽,阴险毒辣!
林红缨眉头微蹙。快刀刘变招极快,不再硬撼她的力量,转而利用步法的灵活和刀法的诡谲,意图消耗她的马力,寻找破绽。她手中的白蜡杆舞动如风,棍影层层叠叠,护住自身和战马,点、崩、扫、撩,每一棍都精准地封住袭来的刀光,发出密集的“叮当”脆响!火星四溅!一人一马在狭小的空间内腾挪闪避,险象环生!战马嘶鸣着,马蹄踏在碎石上,溅起点点火星。
“三娘子小心!” 王大柱看得心惊肉跳,快刀刘的刀太阴了,好几次都险之又险地贴着林红缨的腰侧和马腹划过!他急得额头冒汗,目光飞快地扫过一片狼藉的战场,想找点能帮忙的东西。看到地上散落的几把悍匪丢下的短斧,他眼睛一亮!
“大娘子!掩护我!” 王大柱低吼一声,也顾不上肩膀的剧痛,猛地推开变形的马车门,一个翻滚就扑了出去!动作太大,右肩伤口撕裂般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周婉娘脸色微变,但反应极快!她迅速从发髻上拔下一根不起眼的银簪,手腕一抖,一道细微的银光如同毒蛇吐信,无声无息地射向一个试图从侧面偷袭王大柱的悍匪!
“啊!” 那悍匪小腿一麻,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王大柱趁着这瞬间的空隙,连滚带爬地扑到一柄短斧旁,左手一把抄起!入手沉重冰凉!他来不及多想,也顾不上什么招式,凭着林红缨图纸上那点“力从地起”的皮毛感觉,腰腿发力(姿势歪歪扭扭),左手抡圆了短斧,朝着正在和林红缨缠斗的快刀刘方向,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掷了过去!目标是快刀刘下盘!
“去你娘的!”
短斧打着旋儿,带着王大柱全部的力气和憋屈,呼啸着飞向快刀刘的腿弯!
这一斧,毫无准头可言,速度也远不及快刀刘的刀。但它出现的时机和角度却极其刁钻!正是快刀刘全力应对林红缨一记横扫、身形侧移的瞬间!
快刀刘眼角余光瞥见飞来一物,下意识地就要旋身闪避。高手过招,差之毫厘!他这一分神闪避的动作,虽然避开了短斧(那斧子“哐当”一声砸在他脚边的石头上,火星四溅),却让他的刀势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哼!” 林红缨何等人物?岂会放过这转瞬即逝的战机?!
她眼中寒光爆射!一直稳守的白蜡杆骤然由守转攻!棍身如同毒龙翻身,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自下而上,由左向右,划出一道羚羊挂角般的弧线!不再是崩山的刚猛,而是带着一股刁钻狠辣的“戳”劲!棍尖如同出洞的毒蛇,精准无比地点向快刀刘因为侧身闪避而微微暴露出的右肩肩窝!
快!准!狠!
快刀刘骇然失色!他旧力刚去,新力未生,身形又因闪避而失衡,面对这刁钻如毒蛇吐信的一棍,根本避无可避!
“噗嗤!”
一声轻响!
棍尖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快刀刘的右肩肩窝!一股钻心刺骨的剧痛伴随着筋骨碎裂的细微声响瞬间传遍全身!
“呃啊——!” 快刀刘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条右臂瞬间失去了知觉!手中的快刀再也握持不住,“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左手死死捂住血流如注的右肩,踉跄着后退,看向林红缨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怨毒和惊惧!
“撤!!” 快刀刘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吼,再不敢停留,转身就朝着土坡后亡命奔逃!剩下的两三个还能动的悍匪也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跟着跑了。
荒野官道上,只剩下弥漫的尘土,倒毙的匪尸,惊魂未定的马匹,以及车厢里脸色苍白的周婉娘、龇牙咧嘴捂着肩膀的王大柱,还有那匹马背上、持棍而立的红色身影。
林红缨缓缓收回白蜡杆,棍尖一滴暗红的血珠滴落在黄土地上。她看都没看逃走的快刀刘,目光扫过王大柱还在渗血的肩膀,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又归于冷硬。她翻身下马,走到马车边,检查了一下倒地的福伯。
“还有气。” 林红缨探了探福伯的鼻息,言简意赅。
周婉娘也强自镇定地下了车,看着一片狼藉,脸色凝重:“此地不宜久留。三妹,烦劳你照应相公,相公,还能动吗?”
“死…死不了!” 王大柱吸着凉气,挣扎着站起来,左手臂无力地垂着,右肩疼得他眼前发黑,但看着林红缨那染血的棍尖,还有地上快刀刘留下的那把狭长快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交织着涌上心头。他指着那把刀:“刀…刀带上!那王八蛋的凶器!”
林红缨瞥了他一眼,没说话,走过去,用白蜡杆的棍梢一挑,将那把沉重的快刀挑起,随手扔进了马车的车厢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夕阳的余晖给王家大宅镀上了一层暖金色,却驱不散笼罩其上的沉重气氛。当林红缨护着伤痕累累的马车驶入前院时,整个宅子都震动了。
“大姐!相公!” 翠儿第一个冲出来,看到王大柱吊着胳膊、浑身是血(大部分是蹭的灰和别人的血)的样子,小脸瞬间没了血色,眼泪“唰”地就下来了,扑过来想扶又不敢碰。
“没事…皮外伤…” 王大柱强撑着安慰,声音都虚了。
周婉娘在丫鬟的搀扶下下车,虽然衣衫有些凌乱,但神色依旧镇定,只是眼底深处带着浓重的疲惫和冰寒。她迅速指挥:“快!把福伯抬进去!请王郎中!狗剩,带人清理门户,检查围墙!昨夜之事,绝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林红缨将马交给闻讯赶来的马夫,提着白蜡杆,默默跟在周婉娘身后。她那身红衣在夕阳下格外刺眼,袖口和棍梢沾染的暗红血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惨烈。
王大柱被翠儿和另一个丫鬟搀扶着往自己屋里走,每走一步都牵扯得肩膀钻心地疼。他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快刀刘怨毒的眼神,一会儿是林红缨那惊天动地的一棍,一会儿又是衙门里那两个土匪的攀咬…
回到屋里,王郎中已经等着了。老爷子一看王大柱这惨状,气得胡子直翘:“少爷哎!您…您这肩膀是跟铁砧有仇吗?!再这么折腾下去,这条胳膊真得废了!” 他一边麻利地拆开染血的布条重新清洗上药包扎,一边絮叨,“静养!必须静养!再乱动,老朽也没辙了!”
王大柱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哼哼唧唧地应着。上好药,灌下一碗又苦又涩的安神汤,他瘫在床上,只觉得浑身骨头都散了架,眼皮重得像灌了铅。翠儿红着眼睛,用温热的布巾小心地给他擦拭脸上的汗水和污迹。
“相公…吓死我了…” 翠儿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不怕…有三娘子呢…” 王大柱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脑子里最后闪过林红缨马上挥棍的英姿,还有她塞给自己那卷沉甸甸的图谱…“劲要顺…打通节点…” 他喃喃着,意识沉入了黑暗。
二太太柳莺儿的绣房里,气氛却与整个大宅的凝重截然不同。门窗依旧紧闭,安神香的味道更浓了。
小桃跪在地上,头垂得几乎贴到地面,手里捧着一样东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二太…太太…奴婢…奴婢在少爷书桌底下…一个垫桌脚的旧木匣子夹层里…找…找到了这个…”
柳莺儿原本斜倚在软榻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闻言猛地坐直了身体!她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一把夺过小桃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着的小册子。封皮是普通的蓝布,毫不起眼。柳莺儿的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她飞快地拆开油纸,翻开册子——
只看了几页,她的脸色就瞬间由苍白转为铁青,再由铁青转为一种近乎疯狂的扭曲!那上面,一笔笔记录的,正是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体己、放出的印子钱、克扣的公中银两!更重要的是,在册子的最后几页,夹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那是她与县城“金玉楼”李掌柜联络的信物!上面虽无具体内容,但特殊的暗记和纸张,足以成为致命的证据!
“好…好你个王大柱!” 柳莺儿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尖锐刺耳,带着滔天的恨意和难以置信!她一直以为这傻子是走了狗屎运才弄出织机,却万万没想到,他心思竟如此深沉!竟能不动声色地摸到她藏得最深的账册!还把它塞在垫桌脚的破匣子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猛地将账册死死攥在手里,指甲几乎要嵌进书页!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怨毒的火焰。这傻小子必须除掉!必须!图纸泄露没弄死他,衙门攀咬没拖住他,快刀刘的埋伏也没能要他的命…不能再等了!
“小桃!” 柳莺儿的声音冷得如同九幽寒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疯狂,“去!把后院角门那把生锈的锁…弄松一点!今晚…我要‘请’个客人进来!” 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冰冷的弧度,“记住,做得干净点!别让任何人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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