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帝投影散去,那浩瀚如天的威压也随之消弭,但揽星台上弥漫的凝重气氛却并未立刻缓解。这场原本旨在交流切磋、选拔英才的盛会,最终以一场惊心动魄的刺杀和仙帝的震怒干预而草草收场。各方势力代表怀着迥异的心思——惊惧、猜疑、忌惮、拉拢,或是深深的忧虑,陆续化作道道流光,沉默地离开了这座险些染血的平台。
凌曜婉拒了诸多或真心钦佩、或假意攀谈、或试图探听虚实的邀请,与李逍遥、叶孤云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便一同化作遁光,径直回到了北天城内源天阁设立的一处临时据点——一座位于城西、看似寻常、租赁而来的清净小院。
夜色渐浓,如墨渲染天穹,唯有几颗寒星点缀,洒下清冷的光辉。小院周围,早已被凌曜不动声色地布下了数层隐匿气息和警戒防御的阵法,星光与空间之力交织,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内外隔绝,确保谈话的绝对私密。
院内静室,明珠柔和的光芒驱散了黑暗。李逍遥抓起桌上的酒壶,狠狠灌了一口,依旧是那副愤愤不平的模样,骂道:“他奶奶的!暗影府这群疯狗!简直是无法无天!竟然敢在仙帝眼皮底下、在元帅府的重地动手!嚣张,太嚣张了!要不是老凌你机警,提前布下了后手,今天咱们哥几个怕是要阴沟里翻船!”
叶孤云怀抱他那柄古朴长剑,如同孤峰耸峙,静静立于窗边,神识如同无形的触须,警惕地感知着阵法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他闻言,头也不回,声音冷冽如冰,带着看透世情的锐利:“树欲静,而风不止。阁主今日显露的‘源初之道’与雷霆手段,已如利剑出鞘,锋芒毕露。暗影府既已亮出獠牙,此类明枪暗箭,日后恐不会少,唯有以杀止杀。”
凌曜坐在檀木桌前,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规律而低沉的笃笃声。他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墙壁,望向了那未知的黑暗深处。“暗影府此次行动,看似疯狂不计后果,实则恰恰暴露了他们的急迫与……恐惧。”他缓缓分析道,“他们似乎对我所代表的,与‘源初之道’相关的传承,抱有极深的忌惮,甚至到了不惜代价、也要在其萌芽阶段彻底扼杀的地步。这对我们而言,是生死危机,但反过来,也未尝不是一条指向他们真正目的和弱点的线索。”
就在三人交谈之际,院外那层层叠叠、由凌曜亲手布置的隐匿警戒复合阵法,忽然传来一丝极其隐晦、几乎微不可查的波动。这波动并非强行闯入的冲击,而是带着一种特定而玄奥的韵律,仿佛夜莺轻啼,又似某种约定的暗号。
凌曜心中一动,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抬手轻轻一挥,如同拨动琴弦,前方空间泛起细微涟漪,阵法光幕悄然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下一刻,一道披着黑色斗篷、身形窈窕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中的精灵,悄无声息地飘然而入,不带起半点风声。她进入静室,纤手抬起,轻轻取下遮掩容颜的兜帽,顿时,一张倾国倾城、宛如新月生晕的容颜显露在明珠光辉之下,正是去而复返的西天仙域瑶光公主。只是此刻,她脸上不见了白日里的雍容华贵,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化不开的凝重。
“公主殿下深夜冒险来访,不知有何指教?”凌曜起身,拱手相迎,语气平静,听不出太多波澜。李逍遥也放下了酒壶,叶孤云虽未转身,但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了些许。
瑶光公主目光扫过室内三人,最终定格在凌曜身上,没有丝毫寒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声音清越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凌阁主,今日揽星台上发生的一切,你也亲眼所见,亲身所历。暗影府,以及其背后那更为神秘、以‘噬道’为名的恐怖势力,已然将你,以及你所代表的源天阁,视为必须铲除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行事诡谲,不择手段,且渗透之深,远超想象。单凭源天阁如今初立不久的力量,即便有凌阁主你惊才绝艳,恐也难以应对接下来更为汹涌诡谲的风浪。”
凌曜目光微凝,示意瑶光公主在对面坐下,自己亦重新落座,沉声道:“局势险恶,凌某心中有数。却不知公主殿下有何高见,可解此困局?”
“结盟。”瑶光公主红唇轻启,吐出两个重若千钧的字眼。她目光清澈而坚定,直视凌曜,“并非仅仅是你我之前私下探讨的那种默契,而是源天阁与我西天仙域之间,正式的、对等的、荣辱与共的战略盟约!”
“正式盟约?”凌曜尚未开口,李逍遥已先低呼出声,连窗边的叶孤云也微微侧首,冰冷的目光中掠过一丝诧异。西天仙域,那可是与北天仙域、东天仙域等并立的仙界巨擘之一,底蕴深厚,实力深不可测,疆域辽阔,强者如云。如此庞然大物,竟会主动向一个刚刚崭露头角、根基尚浅的下界飞升者势力抛出橄榄枝?
凌曜心中亦是波澜微起,但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冷静地问道:“西天仙域雄踞一方,威震寰宇,为何会选择与我源天阁这等尚在微末之中的势力结盟?还请公主殿下明示。”他深知,天下从无免费的午餐,尤其是涉及这等顶级势力之间的盟约,其背后必然有着深层次的考量和利益交换。
瑶光公主对此似乎早有准备,她坦然迎上凌曜探究的目光,条理清晰地阐述道:“原因有三。其一,根本之道。我西天仙域传承的核心道统之一,乃是上古‘净世明王’道统,主张净化邪祟,守护秩序,传承文明之火。其力量本质,与暗影府及其背后‘噬道’势力那种吞噬、毁灭、终结一切的邪恶力量,乃是天生的死敌,势同水火。守护如凌阁主这般可能承载文明希望的火种,阻止‘噬道’蔓延,乃是我西天仙域不可推卸的职责与使命。”
她顿了顿,继续道:“其二,潜力与投资。凌阁主你身负疑似天工秘境传承,更触及玄奥无比的‘源初之因’,凝聚‘万法源核’,此等天赋、机缘与潜力,堪称亘古罕见。我西天仙域相信,投资于你,便是投资于未来的无限可能。雪中送炭,远胜于锦上添花。”
“至于其三……”瑶光公主略微停顿,美丽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坦诚的光芒,看着凌曜的眼睛,直言不讳,“便是共同的利益与更明智的选择。我西天仙域,对于那传说中的‘源乡’,以及那可能指引归途的上古星路,同样抱有极大的兴趣和探索欲望。我们坚信,在这等关乎仙界未来、甚至诸天万界命运的重大事宜上,精诚合作,资源共享,合力探索,远比各自为战、互相倾轧猜忌,最终让暗影府这等邪恶势力渔翁得利、各个击破,要好上千百倍。”
这个理由,足够坦诚,也足够有说服力。既表明了立场,阐述了价值,也点明了共同利益,没有虚伪的掩饰。
凌曜沉吟不语,手指依旧轻轻敲击桌面,脑海中飞速权衡。李逍遥和叶孤云也保持沉默,等待他的决断。他们都明白,这个决定,将直接影响源天阁未来的命运轨迹。
“那么,”凌曜再次开口,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份盟约,西天仙域设想的具体内容是什么?源天阁需要付出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瑶光公主显然对此已有全盘考量,她流畅地回答道:“盟约之下,西天仙域可为源天阁提供以下几个方面的大力支持:一、有限度的情报共享,尤其是关于暗影府及其党羽的动态;二、一定范围内的资源支持,包括但不限于仙晶、稀有材料、某些特定秘境的使用权限等,助源天阁快速发展;三、也是最重要的,当源天阁遭遇如今日这般,来自暗影府或其他敌对势力的、可能导致覆灭的危机时,西天仙域承诺,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提供必要的庇护和武力支援。”
“相应的,”她话锋一转,“西天仙域希望,在源天阁未来探索星路,尤其是获得涉及‘源乡’的确切线索或开启关键路径时,能拥有优先的合作权与全程的信息知情权。我们需要确保,对‘源乡’的探索,是在一种可控的、有利于仙界整体稳定的框架内进行。”
最后,她郑重强调:“请凌阁主放心,此盟约旨在互助共赢。源天阁依旧保持其完全的独立性与自主决策权,并非我西天仙域的附庸势力。我们寻求的是并肩而行的战友,而非听命行事的下属。”
听完瑶光公主的条件,凌曜心中已然明了。这份盟约,西天仙域开出的条件可谓极具诚意,几乎是以平等的地位相待,提供的支持实实在在,而所要求的回报,也主要集中在信息权和合作优先权上,并未触及源天阁的根本自主权。
与西天仙域这等庞然大物正式结盟,无疑能极大增强源天阁的抗风险能力,如同一棵幼苗找到了可依靠的参天巨树。不仅能获得抵御暗影府疯狂报复的强力屏障,更能借助西天仙域的资源和信息网络,加速自身发展,并为未来探索那浩瀚而危险的星路,奠定坚实的基础。
当然,风险同样存在。一旦结盟,源天阁将更深地卷入仙界顶级势力之间错综复杂的博弈漩涡之中,不可避免地会被打上西天仙域的烙印,可能引来其他仙域或敌对势力的额外关注与打压。
然而,纵观全局,机遇远大于风险。在暗影府这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悬顶的当下,一个强大而可靠的盟友,是生存下去、并图谋未来的必需品。
思及此处,凌曜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停止敲击桌面的动作,缓缓站起身,目光锐利而坚定,看向瑶光公主。
“暗流汹涌,魍魉横行,源天阁欲要求存发展,探寻古道,确需志同道合之盟友。”他声音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西天仙域诚意拳拳,条件公允。我源天阁,愿与贵域结此盟约,互为唇齿,共抗邪魔,同探大道!”
说罢,他向着瑶光公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瑶光公主闻言,脸上那凝重的神色终于化开,展颜一笑,刹那间如同冰河解冻,春回大地,满室生辉。她也站起身,伸出自己纤柔却蕴含力量的手,与凌曜的手紧紧相握。
“凌阁主深明大义,果决睿智!”瑶光公主语气中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欣然,“合作愉快!自此,源天阁与西天仙域,便是守望相助的同盟!”
两只手,一只有力而沉稳,一只柔韧而坚定,在这一刻紧紧相握。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握手,它标志着一个新兴势力与一个古老仙域之间正式同盟关系的建立,如同一块投入仙界这潭深水中的巨石,必将激起层层叠叠、影响深远的涟漪。
凌曜的仙界征程,在历经揽星台的试探与杀局后,从此多了一个强大而坚实的盟友,也踏上了一个更广阔、更复杂、也更具挑战性的全新舞台。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暗藏,但至少,不再是孤军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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